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奉命》作者:艳骨书生   文案   老九门启副虐文【奉命】,以电视剧及原著为基础的耽美同人原创文,讲述了张启山和张副官之间的世俗不容的爱情,全文大约17万字,若是喜欢启副虐文,希望满足你。   强大心理者可点击观看。   同时请维护作者原创权,不支持借鉴改编抄袭致敬,谢谢。创作不易,感谢。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启山,张副官,尹新月 ┃ 配角:老九门,莫测,红卫兵 ┃ 其它:启副虐文,耽美虐文,奉命 第1章 风生水起   奉命   By 艳骨书生   他一生奉你的命,成你的事 前言   【启副、同人、耽美、BE、生子】   只要是对你有用的,我都会想替你达成,可有时候我的热心总是给你带来麻烦,请不要责怪我的愚笨,只因为太过担心你的安危。   我要你幸福,不留牵挂,所以,以我血肉,将我魂魄,铸你一生,功成名达。   引   曾有过太多的可能性让我离开你,可都坚持选择了陪伴你,终于到最后,我用尽全力放弃了守护你。 第一章 风生水起   半倚在桌旁,望着院子里飘落的片片枯黄的碎叶,已是暮秋,一件御寒的暖衣披在了身上,他转头看了一眼,“你来了~来接我了…”,语气和缓的带着微笑点点头。身前这个人容颜未改,依旧如那时一般的纯净俊美,还穿着那套当年他亲手递给的军装,笑的那样灿烂,伸出手慢慢握住了椅子上的人,那天,张启山带着笑容闭上双眼,结束了这一生的思念与哀叹。   “哎,算卦啦,算卦啦,不准不要钱嘞”张副官转头瞥见笑了一声,“佛爷,这算命一行喊得都是一个口号啊”,张启山侧目看了卦摊一眼,停住脚步,“喊的口号是一样,不过像八爷这种能算出人心的,此间再没有第二人”遂收回目光正了正军帽,“走吧,八爷该等急了”“是!”   虽不知为何,跟随在张启山身后,却惯性的回头看了看那个算命的,不巧与那先生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然先生未说一言,在远处敬重的拱手作揖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这个礼是敬佛爷的还是给自己的,于是点头淡笑回了礼。   张启山从齐八爷的祠堂回来之后已是黄昏,吃过晚餐,他便更衣洗漱去了,副官安排好夜晚的巡逻就在庭院里漫无目的的闲逛,隐约听闻门口传来吆喝声,于是抬步走近一探究竟。   “哎,算命啦,算命啦,不准不要钱…”靠近细看,正是白天那临街算命的先生,夜幕之下的寒气让这位老者有些微微颤栗,“老伯,天色已暗,您明天再算吧!”   老者打量了一眼副官,竟摇了摇头,遂即从布袋里掏出一颗药丸,递与他“孩子,你拿着这个,他可在关键时刻会救你性命,仅此一颗,切莫丢弃,你切记,切记!”说完深深望向副官的眼中,转身朝着远处一步一步走开了。张副官有些迟疑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药,不知晓这老者的意图何在,但还未了解情形前,这个药丸还是留着好。   夜已深,张启山的房间依旧灯火通明,副官的住处就在隔壁,若是佛爷不睡,他固然难以入睡,起身披了件外衣敲了敲门。   “佛爷,是我!”“进来”回身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张启山神色凝重,紧皱着眉盯着手里的文件,副官心思敏锐,跟随张启山这么多年,就算他不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便知晓他的意图。   “佛爷…”副官叫的轻声,张启山放下文件,闭上眼捏了捏太阳穴,他迈步向前拿起文件,脸色从温润变到严肃,“看来,这回我们长沙要迎战了!”。张启山站起身,摇了摇头“日本人虎视眈眈觊觎长沙已久,只是有什么阴谋还未达成,他们需要这片土地去完成一些密谋好的事情,所以才不敢大肆侵略!否则,长沙百姓便和国内其他地方一样,被当作牲畜任人屠杀。”“佛爷,那我们…”“我们必须快于日本人,提前破除他们的阴谋!”“佛爷,让我去!”   张启山并未开口,副官从他的眼神中知晓只有秘密行动,潜入日本人内部做卧底才能最快的去解开谜团,“不行!这样太危险!”他抿嘴笑着,看的深情,“佛爷,副官跟着您从未怕死,况且,佛爷永远顶着民族大义,不论为您做什么,都是光荣的!您身份不便,出去必然引起众多人的关注,对行事不利。”接着目光柔和的望向对面的二楼,“而且,佛爷还有夫人,不能出事,我所牵挂的只有佛爷,佛爷在,我就在!您放心好了!”张启山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对视了片刻,微笑示意,“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是,佛爷!”   回到房间难以入眠,只能强迫入睡,没有充足的精力明日就不能为佛爷出生入死,这么想着,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一更新,属于删减版,原版请微博@艳骨书生,私信发送。 第2章 身陷险境   凌晨四点,他草草的打点了行李,换了便装,环顾卧房周围,将遗书放在枕头下,收回目光独自离开了张府。张家的兵行事之前都会留下一封遗言信,因为跟着张启山的兵没有坐享其成这种事,他从不留信,这次,给自己写了一封,放在了枕下。   独自一人走了一天一夜,行至长沙偏远山村,城内布防严密,日本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只有这种人烟稀少的村落,防范疏漏,才更有可能是他们活动的地方。果不其然,进了村中,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新来之人,从他们一尘不染的着装可判定,这些人根本不是劳作的村民。   此地阴气太重,恐怕本村的村民早已被屠戮殆尽,副官紧了紧包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谨慎的观察周围环境。   每个人都神情紧张的来回走动,坐立不安,张副官转头看向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那人勾起嘴角紧紧盯着自己,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加快脚步向村外走,身后是一群精壮的男子跟随了过来。   到了村外的荒郊处停住脚步,这些人很快尾随了过来,大约有七八个人围成了一圈,纷纷摩拳擦掌,副官缓慢的踱着步,眼睛扫视周围,遂即先发制人开打了起来。   以他的身手,这些不过是小喽啰,轻而易举的就可对付掉,转身回旋踢一阵厮打之后,站起身,众人皆颓倒在地,闷声苦哼。   “说,你们是什么人?”他蹲下身揪住一个人的衣领盘问道,而从身后却砍过来一把长长的刺刀,张副官行动敏捷,迅速躲了开来,转头才发现,这些倒下的人又重新站立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加兴奋和刚猛!看来是食用了药剂,遂掏出枪,怒指周围。   不知他们之前服用过什么,身手变得异常灵敏,发出的子弹只打中一个人的肩部,这对于副官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子弹全部耗尽,手脚并用越打这些人越健壮,问题出在哪里还未探究出,后颈被狠狠地一击昏死过去,任由他们将自己拖走。   一盆冷水将副官强行泼醒,脑袋晕痛的睁开眼,周围散发的尸臭让人恶心呕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你们中国人常用的计谋,你都不知道是第几个来这里不要命的人了,不过你的身手是他们中最好的,可惜你要来打听消息,就要为我们做点什么,要不这个消息白给你,我们岂不是亏大了。”听着一口生硬的中文,张副官一阵反感,这军官装扮的日本人仿佛对卧底了如指掌,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能有什么阴谋,大不了和那些碎尸一起死。   日本军官绕着张副官打量了一周,副官的眼睛也狠狠盯着环视的人,“我知道你不怕死,你这样的人死了可惜,我也知道,问你什么你都不会说,与其这样,我就不费口舌”那日本人拍了拍手,从身后进来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年,张副官料想过可能会发生什么,但若是自己怕了,就不配当张启山的副官!   “够狠!”张副官这一笑让日本军官震慑住了,鼓了掌站在那里,“相貌不凡,有胆有识,是个人才!是个…绝色人才…”抬手示意,但闻一声不悦的“恩!”字,片刻,牢房中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你如果活下来了,才有资格见我!”   当牢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张副官抬眼看着周围的人,只开口一句,“好”,遂即便被一个日本男人一把撤碎了外衣,粗暴的动作划伤了白皙的皮肤,他什么也没有说,用那清澈见底的眼睛去记住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但不论接下来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熬过去,哪怕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 第3章 人间地狱 副官离开的当天,张启山便在他房中发现了遗书,卧底危险重重,这次看来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佛爷!”得令赶来的亲兵迅速到达门外,“去找齐八爷来,越快越好!”“是!”手里紧握着信笺,张启山的神色变得凝重,皱眉踏出房间朝大厅走去。 与此同时,腐臭的牢房中已有五个日本兵丧命于此,副官臂膀虽被牢牢固定住,却利用腿部腰部力量将身后的十字架拔出,借用木刺击退涌来的士兵。一场恶战之后,手腕捆得生疼,这些人虽然愈打愈健壮,但是,只需要击中头部便可一招毙命。 死去的士兵被拖了出去,然而,却重新又进来五个人,这样反反复复换人,再强壮的身躯也经受不住,对于自己来说,再打下去耗费体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终于在虚脱中喘着粗气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拳头砸中胸口狠狠向后摔去。 “额恩!”张副官闭眼忍下疼痛,看来今天注定逃不过此劫,却突然被抓住双腿一把拉过去,站立的这些武士竟裸身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他们都脱去了衣服。他瞪大了双眼看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脑袋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逃跑!翻身欲逃走,却因为手臂被破碎的木板牢固着,再加上早已虚脱的身躯,最后只能踉跄的跑了两步被人踩住臂膀死死摁倒在地上。 张副官惊愕的趴在地上几乎颤抖,从小到大,只知道一心跟在张启山身边尽职尽责的他根本不懂此类之事,纯净的像一片洁白的玉,不染一尘。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什么叫做生无可恋,紧紧抓住泥土想要一丝解脱,却都是徒劳,那清澈见底的眸子紧紧闭着,他不想这一切让自己看到,不想留在回忆中,然而闭上眼之后的痛觉更加清晰。 脑海中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经历的是什么,这些东西会永远留在记忆中,就算再麻痹,它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这个身体,已经彻底的脏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在接下来的整整两天,这些日本人轮番来到监狱,不停地将透支的张副官拖起施虐又致使他昏厥倒地,直到夜近黄昏,他们也累了,才撤了出去。而此时地上的人早已没有了人样,遍体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捆绑而缺血的双手,惨白的嘴唇,而唯独没有的是,流泪! 第4章 悄无声息   那日与齐八爷座谈时,他接过遗书神情紧张的捻指掐算着,“佛爷,副官这次是万万不可前去啊!”“八爷算出什么?”“出行不利,道遇凶险,大凶大损啊。哎呀,佛爷,您应该先让我给副官算一卦再让他去的,您看看这是…”   忧心忡忡送走八爷之后,张启山便差人联系解九爷,紧急商量事宜。   “佛爷,副官走了多久了?”“两天”“之间可有消息传回?”张启山低眸摇头,九爷来回捻揉着信纸,思虑万千,竟发现信纸是双层,撕开夹层上面写了几个字,两人凑近一看,正是此刻张副官所处的方位。   “他早就知道位置…所以才去做卧底…蠢货!”“佛爷,我建议您此次前去,最好多一些把握,打击日本人要紧,但更重要的是救回张副官。”“九爷可有什么对策?”解九爷扶了扶眼镜,对上张启山的眼睛,“那就需要嫂夫人的帮助,借兵一用。”   “什么?借兵?”尹新月好奇的托着下巴,“是,副官两天音讯全无,我担心他已经凶多吉少…”抬头看着神情严肃的张启山,尹新月点点头“好吧,难得我们张大佛爷还能跟我借兵,我借给你!不过!”刚欲出口道谢,听闻这两个字张启山又顿了顿,尹新月放下瓜子,站起身拍拍手,“凶多吉少…你这么咒你自家的副官真的好么?说不定人家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呀,对你的部下有点自信,论武力他受你亲传,能差到哪去?”“可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哎呀,庸人自扰~没事的,我帮你把你的俏副官,平安带回来!”在一阵玩笑过后,听奴、亲兵便随着张启山秘密前往这个偏远的村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有人在栅栏外小声叫着,“孩子,孩子,你还活着吗…”张副官浑身片片於紫,嗓子干哑的快要撕裂,勉强睁开眼侧头而视,是一位穿着艰苦的老婆婆,顶着满头的花发伸着手召唤着。   副官身上的木架子早在□□中被折碎,这禁锢就算撤去,如今的他只要动动手指头都会感觉身体要破裂,虚弱的埋头一步一步挪到栅栏边,“孩子,你不要怕,阿婆就是来看看你,这些日本人就是魔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赶紧离开这,要不走晚了,他们会往你身子里放东西的…那些死的人都是这么死的…”   婆婆没有再说下去,他不忍心再去让这个眼眸清澈见底的孩子心灵再受一道伤疤,低头从餐盒里拿出了粥饭,一勺一勺吹着慢慢喂给眼前的可怜人。张副官抓着栏杆使劲往前挪了挪,终于喝上了一口粥,干裂的嘴唇有了一点浸润,婆婆心疼的用那苍老的手擦了擦眼泪,“孩子,阿婆是这里送饭的,你这顿多吃点,啊…”说了一半停住了,似乎听到有脚步声,婆婆急忙收回碗筷一阵碎步跑走。不过须臾,果真有两个日本兵经过,路过牢房的时候,他们朝副官这里□□的看了一眼,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走了过去。   身上稍许有了一丝气力,吃力转回身扯过裤子套在身上,就算再悲惨,也要争取哪怕最后的一点尊严,难以抵挡大脑一阵眩晕,倒在了栏杆边。   张启山一行人到达村子时已经是中午,看到的景象和副官见到的所差无几,只是此行人众多,这些所谓的村民也不敢轻举妄动。类似的诡异气氛对于张大佛爷来说早已见惯,佯装喝茶的模样坐到一旁,摆弄杯盏扫视一桌的人,“各位,这么看着,不累么?”   众人互相对视,摔了碗筷腾然起身,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拔枪的张启山一阵扫射解决掉,远处枪声惊恐了牢中的日本兵,甩下刚被欺凌到一半的张副官,提了裤子,纷纷落荒而逃。   “佛爷,有声音。”他抬手示意安静,细微的声响进入耳中,张启山顺着听奴的引路向着牢房走去。   “佛爷…”张副官用仅有的力气念叨着,但这声音太过微小,就连听奴也分辨不出,距离隔着一个巷口,他听到张启山大吼了一声叫唤着自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扶住墙壁硬撑了起来。   “佛爷…我在这里…”摇晃的身体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脚下也是伤痕累累,走一步都像是刀锥,却有一股力量驱使自己疯狂的跑着,直到挪到了牢房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墨绿色的军装。“佛爷…”难得的一抹惨淡的微笑浮上嘴角,眼神几乎望穿,攒足了力气想要大吼一句,却被针猛扎了一下,一瞬间,便哑口无言。   再没有了力气去挣扎,脖颈被绳索勒住向后拖拽,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明明喊一声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把这些秘密都告知出去,明明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脱离地狱般的□□,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佛爷…佛爷…我在这!我在这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徒劳的张口叫喊着,看着光亮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直到一滴泪水滑落,消弭在没有知觉的世界里,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和谐了,不重发了,发了也和谐23333 第5章 带我回家   周围嘈杂声渐渐消散,听奴左右环顾,搜罗着声音信息,在极其灵敏的听觉下,细小的铁链碰撞声传了过来,“那边!”顺着手指的方向,张启山带着队伍迅速前往牢狱,一阵尸臭让众人纷纷放慢了脚步,捂住口鼻。   牢房中堆着碎尸让张启山皱紧眉头,“看来,我们来对了地方。”“佛爷,我们进去搜寻么?”得令之后,亲兵分散开搜索,四周一片狼藉日本人应该已逃跑,这牢房破旧不堪,处处散发着腥臭,“佛爷,这有人!”。   当张启山跨步走近,缩在角落的人看了看枪支又颤抖的缩着脖子哆嗦,“放下枪。”是那位曾给副官送过饭的老婆婆,满头花发蹲在那,看来是吓得不轻,张启山蹲下身子,淡淡一笑,“婆婆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来是要找一个人…”“那边…那边…”回转头瞥到斜对角的一个阴暗的牢房,一种惯性驱使身体走过去一探究竟。   越走近就越是不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堵在胸口,推开牢门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景象摆在面前。地上散落着因奋力击打而破碎的木板,墙上,泥土上,栏杆上,布满了片片血迹。更让张启山心口一痛的是,手中捡起的衣物碎片正是张副官走时所穿着的服饰,这屋子中浓重的□□腥味让他不敢去想究竟经历过什么,如果最坏的打算不是死亡的话,那么更糟糕的就会是……   “立刻去找副官!遇到任何可疑情况马上鸣枪!”“是!”张启山脑袋紧得很,握紧了拳头,顾不得其他,转身撩起军袍大踏步走了出去。   日本人什么也顾不得就慌乱的挤上了车逃跑,有的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也是龌龊至极。张副官平躺在后车厢内,颈部被铁链锁扣,由一个日本人牵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日本人朝车内的人使了眼色,遂即副官的手脚被四个人用力固定住。   (已删减)根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重新开始撕裂,“恩……啊…”愈来愈明显的疼痛促使昏厥中的副官激醒,药效已过只剩下嘶哑的喉咙在苦苦挣扎,(已删减)“不要…放开我…啊…额啊!”彻骨噬心的疼让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颤抖,然而挣不开的束缚只会让这种痛更加强烈,在颠簸的车厢内,血红染湿了车底。   (已删减)来自于肠胃的过度反应让副官一阵干呕,可是连着好几天的饥饿可怜什么也吐不出来。   “声音在那边。”听奴搜寻到副官的呼喊忙转头,“有车子压过的痕迹,看来我们追不上的,鸣枪!”枪声突起,张启山闻声会合,扭头一把扯过马匹,翻身跨上马向前冲去。   那日本“大夫”将物体放在很深的位置之后慢动作的收回了手臂,撤走了扩张钳,将一管药剂注入到他的腹部,副官此时已经再次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不远处的枪声传来,惊动了车内的日本兵。   “怎么办…怎么办,那人追来了…”牵着副官的兵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清,其他人互相使了使眼色,“那你就为大日本皇军效忠吧!”“什么?!”一个使劲将他推出了车外,铁链拖拽着副官硬生生摔到了路上,张启山策马奔来,看到车厢开启的瞬间,在马背上朝着车厢内猛力射击,最后的车辆除了司机,无一生还。   那个摔下车的日本小兵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张启山一个马蹄踩在背上压倒在地,清晰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饶命…饶命…那个人…你找的…咳咳”他用并不顺溜的中文指了指伏在地上的人,张启山感到猛地一阵眩晕袭上大脑,勒过缰绳跃下马,眼神有些恍惚脚步也变得沉重不堪,甚至突然有种恐惧不敢去伸手翻开趴在地上的人,可是那个身形太过熟悉。   “去死吧!”手还未触碰的瞬间,牵着颈项的铁链被紧紧拖拽出去,当副官被扯起的刹那,张启山睁大眼目睹了一切。   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受尽欺凌而惨白的嘴唇,已经干涸的唇角的鲜血,不知是捆绑还是屈打致使满身的於紫,冻裂的亦或是碎裂的伤口,还有…那斑驳处   单手扣上□□,目不斜视大步向前,对准这个日本兵连续开枪,直到他的胸膛穿透出一个洞倒在地上时,张启山才收回了手。   蹲下身单膝跪地,有些颤抖的使不上力气去解开他脖子上的锁链,铁链撤去,紫红色的脖颈清晰的不能再清晰。张启山闭上眼睛镇定了片刻,强制性的抑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扯下身上的军袍披在张副官的身上,动作不由自主的开始变慢,这身上还有能看的过去的地方吗?他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劫后余生的脸庞,彻骨噬心。   冬天的长沙太过寒冷,张启山尽量将怀中的人裹了个严实,无法抑制的愤怒几乎让自己疯狂,这么久以来,无论经过怎样的苦痛,他都会笑,可如今,他的嘴角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整张脸布满了惨白与虚弱。尤其是那下面的部分…在极其愤怒的时候,人是说不出话来的,有的只有沉吸不止的胸口和不言的罪恶。   “这笔账,我会百倍千倍讨回来,我们回家。” 第6章 暗藏危机   那天回来的时候,不论是在马上还是车上,张启山都阴着脸不说话,就是怀里紧抱着副官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甚至是下了车也是由他亲自抱上楼,未由旁人插手。   “哎,佛爷回来了,佛爷,那个嫂子…佛爷…”张启山没有理会,踏着军靴走上楼,只听到哐的一声门被踢开,随后又重重的关上。   八爷和新月对视了一眼,略显尴尬,“那个,嫂子,我看今天我还是先回去吧…佛爷如果有什么事,我齐铁嘴随叫随到…”拱手作揖低眸笑“先告辞了”。   送走了八爷,尹新月招手叫来管家,“夫君这是怎么了?”“这个,我们也不知,佛爷下了车就自己抱着一个人上去了,也不许我们插手。”“知道了,你下去吧。”“哎,好…夫人”管家犹豫了一下又走了回来,“夫人,佛爷现在看是在气头上,您还是等会再去找他吧”“我知道了,谢谢你”   重新坐回沙发上,她肯定,刚才被抱上楼的就是副官,只不过捂得这么严实应该是有什么事不想让旁人知道,看样子张副官他伤的不轻,这么想着,起身去找自己的表妹莫测商议事宜。   张启山差人打了一盆温水,回头锁上了房门,解开军袍子闭眼抽了一口气,沾湿了毛巾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身体,动作很是小心,生怕哪一下会让他疼醒。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直到擦拭到身后的部位时,张启山清清楚楚的看到,那破裂不堪的伤口,干结的血印,还有臀部两侧被狠狠掐出的手印,脑袋上瞬间青筋暴露狠摔了毛巾。   “一帮畜生…”正当此时,噔噔噔的敲门声响起,张启山怒视了一眼没理会,莫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姐夫,是我。”“副官伤重,我正在替他擦洗,你不方便进来!”莫测抬眼瞅了瞅尹新月,抿了一下嘴,“表姐,我们一会再来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去,张启山拾起毛巾踌躇了片刻,遂小心翼翼擦拭着伤口,“恩…”只是轻微的触碰都会让昏迷中的副官一阵排斥,张启山摇头叹了口气,“忍着点,一会就好”也不知副官听没听进去,可能感觉到有人在安抚,即便是痛也安定了许多。   时间过了许久,下人端走了最后一盆水,张启山找来自己的睡衣穿在了副官的身上,贴心的给他盖上了被,看着昏迷中的人暂无大碍,才去楼下找来了莫测。   莫测收回听诊器,打量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副官,转头道“姐夫,能让我看一下副官的伤势吗?”张启山皱了一下眉,“我知道姐夫担心什么,我不是传统的大夫,病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不存在性别的差别对待,而且,他现在的伤势只从外表我是看不出来的。”张启山抬了下颚示意。   解开副官身上衣服时,他的状况显然超过自己预期,莫测觉得有些不妙,又掀开了副官下身的被子,张启山想说什么又犹豫了回去。   她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身翻过副官,看到他后身外翻的伤口瞬间,惊讶的看了张启山一眼,“姐夫,张副官遇到什么事情能告诉我么?”张启山皱紧眉头,“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不过在牢房中我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不便多说”话已至此,莫测急忙转身去拿针剂,“姐夫,我明白了,我先给副官打上消炎针,防止感染”。   张启山点点头,莫测拿好针打算注射时却停住了手,副官腹部的一个明显的针眼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姐夫,副官之前有注射过其他药物么?”“什么意思?”“你看,他的小腹有一个明显的针眼,根据这个针眼的力度我确定有针剂打进过他的腹部,如果是这样,这药物和药物之间的化学反应是难以估量的,若是与之相克的药物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一群混蛋!”张启山掐腰立住胸口起伏不止,莫测又仔细看了看副官后面於结的伤疤“姐夫莫要动怒,我有一个猜想不知正不正确”“你说!”莫测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怀疑…副官的身体里应该是被强行塞进去了某种物体,然后此物体会和他腹部的药剂发生反应,致使达到某种目的”张启山握紧拳皱了眉头“你怎么确信?”莫测低头将手放在针口的位置试探性的摁了下去,“额恩…”副官紧咬住唇,痛哼了一声,“姐夫,情况不妙…”张启山猛地抓住床栏杆,“那你可知他身体里是什么东西?”莫测摇了摇头“现在的医学技术还没有办法探测人体潜藏的物质…姐夫,既然注射不行,那就先外部消毒处理一下伤口吧”。“好多谢,我来吧,你出去吧,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   别无他法的情况下,暂且只能这样,酒精沙的皮肤一阵疼痛,张副官此刻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身体,忙哆嗦着挪着身子,张启山闻声抬起头,是又惊又喜,放下药水给他系好睡衣,却在伸手触碰的那一刻副官睁着大大的眼睛恐惧的向后挪。   张启山心如刀绞,一时间哽住,他从没有见过副官这个样子,就算是死亡都何曾畏惧过…抬眼温柔的慢慢靠近“我是张启山,我们到家了,没事了…没事了…”   “佛爷…”听到张启山这几个字,副官的眼神终于开始有了光亮,警惕的姿态在张启山靠近之后拥抱的那一刻慢慢放松了下来,“没事了,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一匹野兽可以满身伤痕的时候自己舔伤口,但一被嘘寒问暖便受不了了,这么多天的疲惫和挣扎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放下了心里的忌惮,这种温暖让强忍住的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佛爷…佛爷…佛爷…佛爷…”一遍一遍叫着张启山,泪水浸湿了脸颊,此刻的副官就像个迷失终于回家的孩子,那一瞬间的夺眶而出让压抑在胸口的石头落了地。   张启山听着这一声声的呼唤,眉头紧锁,看了看他憔悴的面容上流下的眼泪不禁心里一紧,抬手轻擦去泪珠,“没事,都过去了,别哭了…”副官渐渐收起了泪水,这几天他瘦了好多,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更让张启山心痛的皱眉,这副身子太累了,也太疲惫了,原来,有他张启山在的地方才是港湾。   “你饿了吧,我命人做了点粥,你长时间未进食不能吃太多,少吃点吧”说着轻拉开张副官,让他斜靠在床头,自己去拿桌上的粥。   “佛爷…”张启山淡淡一笑,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你要是有力气拿碗那我也就放心了,来,吃吧”张副官也不做无谓的逞强了,低头喝了一口粥抬眼看着佛爷,张启山擦了擦他的嘴角,微笑着抬起勺子“来,再喝点”“恩”   两口粥下肚,来自肠胃的不适感让他突然伏在床边又吐了出去,张启山紧张的放下碗,急忙抚背拍打。   “佛爷…我没…恩…额…啊” “怎么回事。”副官根本就没有力气撑起身体,来自于腹部的疼痛突然增加,紧咬着嘴唇抓着床沿,一阵吃痛,张启山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莫医生!莫医生!”张启山大吼着,声音迅速传遍整栋楼,闻声赶来的莫测忙冲进屋子,看到副官紧紧捂着腹部伏在床边,顾不得其他,找来了镇痛剂,“忍着点”遂即打入了他的皮肤里。   副官慢慢镇定了下来,莫测和张启山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片刻,一口鲜血从张副官的口中喷出,震惊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之前说2天一更,感觉够呛。假太少,事太多,就啥时间有空啥时候更吧。不会隔太久,这文已经写完的,才来发表,只是需要删减,要不不给过。 第7章 怒火中烧   “怎么会吐血…是不是药物间的排异反应…”莫测着实慌了,急忙掉头寻找其他药剂医治。   “怎么样…”手扶着副官的臂膀都能感觉到他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死咬着嘴唇伏在床上,“佛爷…我没事…一会就好…”,张启山看他腿抖得厉害,拧紧眉头回头瞥了一眼,从张副官□□缓缓流出了血液刺红了他的双眼。   “姐夫,要不再试试这个…啊!”张启山突然间一把夺过针管,单手捏碎猛的摔倒地上,勃然站起身瞬间从腰部拔出枪对准了莫测的头部,一时间吓得她惊恐的站在原地直打哆嗦。   “张启山!你在干什么!快把枪放下!”,疾跑赶来的尹新月看到此情此景万分担心莫测,一心责怪张启山拔枪示人,忙张开胳膊挡在枪口前。   “你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你在日本留过学,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细,说!”此刻的张启山心里燎火焚烧,一身军装怒吼的样子吓怕了莫测,连连摇头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张启山!你胡说些什么,我知道你担心副官,但是她是我妹妹,你说她是奸细,那么是不是我也是!”   气氛僵的厉害,张启山的脸上明显因为愤怒变得扭曲,拔枪的手对准眼前人并未收回,就连尹新月也开始担心,如果张副官一旦出事,她是否真的能护住自己的表妹。   “佛爷…您不要怪莫医生…是我身体不争气…额恩…”张副官微弱的劝解几句,却又被疼痛紧的说不出话,手指扣得床板抠出了血印,张启山回头看了一眼,更是激发了火气,一字一句道的清楚“副官是我从东北一路带过来的人,他不可以出事,就算死也是和我张启山一起死在战场上,如果今天他有任何不测,我要了你的命!”   “哎呦,我的妈呀…佛爷,佛爷,哎呦,您快把枪放下,您这是干什么呀”不偏不倚这个时候八爷赶来,见状急忙劝阻,尹新月紧促的呼了口气,这时候也只有八爷能圆这个场了。   见张启山气得胸口一起一伏,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尹新月点了个头以示安慰,走到床边看到副官这副样子也着实让八爷心头一紧,这走时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眯眼一看,这双腿间明晃晃的鲜血也不怪佛爷如此动怒了,亏得自己出门时掐指一算急忙赶回,否则以他张大佛爷的性格,做出什么那都是难说的。   俯下身子号了脉,越发觉得不对劲,惊得齐铁嘴连忙站起身,“大事不妙,佛爷…那个,借一步说话。”“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齐八爷一阵头疼,他这耿直张口就来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过他若是改了也就不是他了。   “哎呦,佛爷,事情紧急,您就随我来吧。”转头朝尹新月和莫测做了个揖,“嫂子,莫医生,两位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嘿”,莫测第一次见到张启山发这么大的火,到现在依旧波澜未平,转头跑下了楼,尹新月自然跟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张副官一个人,张启山担心的看了一眼被八爷拉出去关上了门。   “佛爷,亏的我及时赶回来,要不就出大事了。”“少废话,快说副官怎么样了。”张启山根本就没有耐心听自己唠叨,遂脱口而道“他有滑胎迹象…哎,佛爷,你松手啊…”张启山听到这两个字猛然抓住齐铁嘴的衣领,“你在跟我开玩笑?”八爷有点勒的喘不过气,直扒拉张启山的手,“佛爷,你听我说完。”“说啊!”一声大吼震得他眼睛直冒星星,“您别激动啊,我虽然不知道副官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确实是有东西从他身体里流掉了,也许不是个生命…咳咳咳…”张启山松开了手,感觉到自己有些鲁莽了,语气和缓了许多,“那现在怎么办?”八爷咳嗽了两声,缓了缓气“佛爷,现在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副官知道,您想,不管这流出的是什么,这对于副官的名声都是不好的,他知道了不知心里要怎么想呢。”“说重点”八爷暗自白了张启山一眼,合着自己说了半天废话,“这些东西在副官身体里,应该是需要这个环境来培养,所以,是不会对副官造成过度的伤害的。哎呀,佛爷,您也别生气了,保不准这个东西掉了,副官就好了。怕就怕是…日本人还有其他阴谋啊”。   副官贴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自己的肚子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回想那日在日本人车上的情形,让他闭紧了双眼。现在自己的身体就是个容器,到底有什么后果并不得知,不论怎样,这个样子不能再让佛爷看到,他的兵,也要有兵的尊严。   八爷和佛爷说了小一会,转身走向房门时,张启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环顾周围并未见张副官的身影,只不过地上的血迹留的清晰,八爷叹了口气,“佛爷,看来,副官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看着方向是他自己的房间,张启山抬腿就要追过去,被八爷拦住了脚步,摇了摇头“佛爷,让他自己待一会吧…毕竟,他是个男人。”张启山什么也没说,齐铁嘴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第8章 疑点重重   “张启山太过分了。”   “表姐,这也不能怪姐夫,本来就是我的失误,姐夫这么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是失误,你不也是出于好心么,也不至于要你的命啊。不就是一个副官么,贱命一条,弄得跟多宝贵似的,没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东北带来的…你还是我从北平带来的呢!”尹新月叉着手臂站着,气不打一处来,莫测作势安慰了一番,“表姐,你是没有看到张副官回来时的状况,况且那是姐夫带在身边的人,自然上心。”“那,那你,我就不上心了么?”“好啦,到底是你来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啊。”“我就是气不过,你也是我带在身边的人啊,他张启山要是敢伤害你,我让爹卸了他。”莫测偷偷一笑,“你舍得吗?”尹新月气得嘟着嘴摔摔打打一阵,也知道自己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对于张启山,她知道他是有情有义的人,刀口上度日的人难免做事冲动直率,况且莫测也没有什么事,这么想着也就慢慢没有了怨气,她可是把心里最柔软的部分都拿出来了,只愿这初心可以不负。   “莫测,你去看看张副官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就去瞧瞧那个冰山脸,走了”莫测点头示意,望着尹新月离开了房间,欣慰的笑了一下,就算表姐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却也知道他对姐夫的爱有多深,看了看回头去准备医用品。   张启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低头想些什么,尹新月端着水果走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还在担心张副官?”见人不作声,把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坐在了张启山身旁,“张副官吉人自有天相,他一路跟着你从东北过来,经历过多少生死,都逢凶化吉了,所以这次,也一定没事的。”新月很会安慰人,张启山嘴角也终于扬了一下,“刚才吓着莫测了吧,等到副官好了,我亲自去和她赔礼道歉”。   尹新月却噗嗤笑出了声,“我们的张大佛爷还有和别人赔礼道歉的时候,我以为你只会高高在上的去看人呢。”这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张启山歪头看着她,尹新月顺势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他的手上,“你不用去和她道歉,我们都理解你,我当时不也朝你发火了嘛,算是扯平了。”这拔枪的事情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悄悄过去了。   莫测给副官打的镇痛药虽然引起了药效对抗的反应,但是因为本身镇痛的原因,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当药效渐渐消散的时候,那种彻骨噬心的痛才真正的袭来。   副官踉踉跄跄的回到房间,急忙背过身倚靠着门,虚汗满身还有那腿根刺眼的红,他咬了一下嘴唇,找过毛巾打算擦洗,竟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到手扶着床边却站不起身。他害怕喊出来的声音让张启山担心,也不想这些秘密流出去,于是将毛巾卷成卷,颤抖的横在嘴上用牙咬住,手紧紧攥住腹部的衣衫,跪在床头的地上忍受着来自于小腹犹如刀绞一般的剧痛。这种疼,疼到他只能将牙齿咬麻,只能胡乱抓紧身旁的物体去寻求一丝解脱,只能独自忍受这一刻的撕心裂肺,最终一个人虚脱着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稍许之后,莫测提着药箱敲了敲门,“张副官,我是莫医生,你现在好些了么?”见屋内无人应答,又敲了几下,“张副官,你在吗?”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昏死在地上的人,莫测睁大了眼睛,“张副官。”她忙放下药箱,用力拖起已经浑身湿透的人将他扶到了床上,伸手去拽他口中的毛巾,才发现毛巾被死死地被咬着根本扯不动。当务之急是救助他的性命,莫测轻轻掀开张副官的衣服,发现□□早已被鲜血浸染,却没有什么异物流出,这种疼痛也难为他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   伤口处理的过程几乎让莫测窒息,她甚至无法想象副官在离开的几日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折磨,这种伤害程度几乎可以比拟封建王朝的宫廷酷刑。血止住了,伤口处理好了,莫测找了副官衣橱里的衣服给他换了一身,当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那毛巾才得以拿掉,莫测抿了抿嘴唇,心疼的给副官盖上了被子才关门出去。   “恩?你回来啦,张副官怎么样了?”她的表情佯作平淡,“表姐,姐夫,张副官已无大碍,正好药效相互抵消,现在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事了。”张启山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嘴角才有了一个明显的微笑,尹新月也开心的吃着水果点着头,“表姐,姐夫,我先回房间了”恬静的一笑背过身离开了房间,此时只有莫测知晓,张副官的现状只是暂时缓解,而他腹中很有可能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类似于巢体的东西。如果是这样,就不奇怪他会有与流产相似的迹象,很大的可能就是药剂打入的是男子的授体,与他腹中的巢体发生作用,正好镇痛剂消灭了这个反应,可是这并不是解决的方法,如果这个东西一直存在,那么将会后患无穷,这一切,莫测没有告诉任何人。   “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深夜,佛爷就坐在身边,见他清醒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温柔托起他的后颈,倚靠着枕头,手里端着药吹了吹,“喝了就好了”副官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张启山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他伸手端过了药碗,张启山笑了一声,“快点喝吧,”药下了肚,一碗粥也喝了,寒暄的说了几句话,张启山没多问什么,打发他早点休息,有事第二天再说,于是转身出去了。   夜静的很,副官身上有了力气,下床找出了纸笔写着一些东西,后封面四字“佛爷亲启”,遂将写好的信纸放于枕下,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闭了闭眼睛,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张府。   信上写了什么无人知晓,众人只看到张启山拿着信的时候青筋暴露,愤怒的将信揉碎在手里,几近疯狂的朝屋外大吼“立刻,全城通缉张副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是!”亲兵四散开来,张启山抚着额头一个人立在原地。   告示贴出之后,长沙城迅速传开,隐藏在各处的势力也纷纷抬起头注视着一切。   “长官,这张启山怎么会通缉自己的副官?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陆建勋坐在转椅上拧眉思考了一会,“甭管他目的是什么,这副官身上一定有大秘密,给我尽快抓住此人。”“是!”   与此同时的陈府四爷也得知此消息,经下人来报,不屑的抬眼看了看又低下眼睛擦拭着九爪钩“张启山果真是个狠角色,自己的兵照样抓,呵,还全城通缉,有意思”“那舵主,我们…”“给我暗地里盯着,我要第一个抓住这个人,张启山想抓的人,我就让他抓不到。”“是!”   而另一边的日本方面早已流通了消息,田中良子接到线索之后便四处搜寻张副官,此告示一贴出更是让她喜上眉梢,“看来,我们的目标出现了,张启山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第9章 狼入虎口   “此次死里逃生感怀佛爷救命之恩,往昔数年跟在佛爷身边未曾替您分担什么,如今日军密谋岌岌可危,我虽不知详情,于我身体中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但我确信,它对日本人之重要。万不可连累佛爷遭此牵连,恳请佛爷尽快查清日本人的动机,此时由我来牵制他们的视线再合适不过,若侥幸存活,真相大白之时我会向佛爷请罪,若不幸殒命,望佛爷勿念——张日山笔”   八爷把信纸稍稍展平,叹了口气,“佛爷,张副官可真算是大忠大义啊,这信上还有干的血迹,看样子他写信的时候是带着伤的。看来,这次副官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啊,佛爷,您必须……”   张启山没有去听八爷后面的话,信笺上的血渍说明那天他的好转不过是作样给自己看,意识不由的去联想当时自己端着粥去看他时,那份强颜的欢笑…   【“多吃点”“佛爷,我自己来就好”“慢点吃…”“佛爷做的粥么?”“嗯,我跟你说啊,这做饭可比打仗难多了,这粥我尝了好几遍才拿过来的”“佛爷做的我都爱吃”“呵呵,等你伤好了,我可得罚你给我处理一堆公文,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可忙坏了”“是,佛爷。”】   但事实上那天的情况是,张启山走后,副官便吐了所有的饭,弯着腰无奈笑着,“佛爷亲手做给你吃的,竟然都吐了……”生怕张启山发现异样,就特地把呕吐物扔了出去,回到屋子后翻天覆地的眩晕让自己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感知,这条命却不知能撑多久,可佛爷带出来的兵,绝不能这么碌碌无为的死去。那便硬是吃完了饭盒里剩下的粥,不论如何,忍着咽到了肚子里,“这是佛爷做的,都要吃了…不能吐…”稍有了力气,走到桌边抓起笔纸,信了之时,忍不住的鲜血流出了嘴角,他慌乱的急忙擦拭,他怕死在这里,怕无所作为的就这么一了百了,连夜收拾行装离开张府。   “所以,现在主要的就是这些…佛爷,您听我说的了没…佛爷!”张启山晃过神看了看,“你刚才说什么?”“嘿呦喂,得,我白说了。佛爷,我说啊,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蛛丝马迹来破除日本人的阴谋。您想,现在这日本人肯定虎视眈眈盯着张副官,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寻找张副官,而是尽快求得突破方法,只有破了他们的阴谋,这副官才能获救,长沙才能避免此劫,要不,治标不治本,下一个受害的又不知道是谁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他了?”听到这里,张启山抬眼盯着八爷“也不全是,但是佛爷,表面上还是要靠着公文造势的。这告示一出,陆建勋、陈皮和日本人必定会紧罗密布的搜人,找到张副官只是时间问题,此事需要与九爷、二爷一同商议。”   八爷和张启山谈论计策,而与此同时,张启山与陆建勋的部队兵满长沙城,陈皮手下沿江河分布,日本兵则散布在城外以及山区,可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眼线。   八爷说副官是个粗人,其实他心细的很,对于佛爷的事总是多个心眼的应对。在张启山身边他话不多,也许说的最多的便是“是!”这个字,单凭这一个字,这命早已牵挂于张启山身上,无关生死。   不久之后,张副官出现在了之前的那个村子,他深知,这里一定会有日本人潜伏,接到密报的田中良子惊讶万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回到这里,拿着命做赌注的人不少,可受尽□□却再敢回来明目张胆露面的他还是第一个,但既然自投罗网,就一定要好好招待,遂命人抓捕,必留活口。   依靠着那碗粥走了这么久,累到喘着粗气倚坐在墙边,这个村子的日本人早在张启山来的那日就落荒而逃了,留下的尸体也索性喂了狼狗。   “孩子…”“婆婆?”双方都惊讶于此刻的相遇,“孩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快走吧,这里不能待。”副官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婆婆,您怎么会一直在这?”年长的老人家打量了一眼着军装的副官,那双眼依旧清澈如水,勉强笑了笑“孩子,我不能走,我的女儿在日本人手上,我这一把老骨头为了保住我的孩子,只能给他们送饭做饭。日本人不是个东西,那些死的人啊,都跟你一样的经历,只是没挺得过去,最后都被剁了。”张副官握紧拳头,“婆婆,你可知日本人的阴谋?”“知道一些,他们是要…”   “そこには(在那边)!”听到人声的张副官急忙将婆婆护在身后,握紧手中的枪紧贴着墙,然而日本人早已发现他的踪迹,须臾间便射来了一堆枪子。   就算再如何的体力不支,枪法还是准的很,可是护自己容易,带着老人逃脱便有些力不从心。   “婆婆,你快走,我垫后。”   “孩子,日本人是想做实验,他们想让男人生出孩子…”   “什么?!额!”恍惚间子弹射到肩口,皮骨撕裂的痛觉震颤了神经,“孩子,孩子,你快走,老婆子我一条贱命不值当的,快走…”婆婆的突然转身让副官来不及反应,枪林弹雨穿透着老人的身躯,“婆婆!”大吼一声,抬手就是一阵扫射,不顾一切的枪杀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子弹刚好打完,人也全部逝去,副官蹲下身体抱紧了老人,可惜早已没了气息,为了对抗日本人,不知还有多少老百姓死于非命,“婆婆,我会救出您的女儿,您,一路走好。”遮上了婆婆的双眼,看着安详睡去的人,转身抬腿踉跄的逃离了村子。   消息很快传到了日本方面,对于全军覆灭的结果,田中良子咬得牙齿直响,“好一个张副官,有点本事,给我继续搜,抓到之后,立刻送到牢部!”   若是被日本人抓住,他将再次陷入人间地狱,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于是带着秘密拼了命的不知跑了多久,只感到天昏地暗晕倒在一个破庙里,墨绿色的军装被肩口的血染红一片。   直到一条狗汪汪叫了两声,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站住脚,蹲下身抱起狗,啧啧摇了摇头,“狗东西,狗东西,你这么叫,不怕那帮狼崽子追来,到时候我得损失多少心肝宝贝去咬他们……嘿,这小子有两下子,都小点声带回去,别吓着我的狗”“是!” 第10章 严惩戒律   自搜寻张副官无果之间,日本方面转移一部分注意力到矿山下的古墓之中,依田中良子所言,裘德考大体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男性孕子来完成所谓的科学研究,同时也是为了消遣与满足,以及通过陨铜达到人体长生和秘密实验的策略,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一些军官的特殊癖好,还可以投入最少的费用取得最佳实验效果,而对于裘德考来说,其他的东西他都不关注,他在乎的只有地底下的陨铜和无尽的长生。   “把他扶到床上,你们去找二爷来,对了,都小点声。”“是!”吴老狗怀揣着三寸钉坐到椅子上,逗着玩耍了一阵“嘿呀,这佛爷一家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也是,这不折腾就不是他们家人了…得亏了最近寒天无雪,要不你死了不要紧,还得害我吴家老老少少给你陪葬,那这买卖可就不划算喽。”   二月红换了身黑衣袍子,借着月色从小门跟着随从到了五爷家,一进门便观察到副官左肩处的枪伤,遂点头和五爷简单招呼了一番,“二爷,这灯亮的太多也不是好事,费了油钱走了风声得不偿失,我呢就睡下了,人我带回来了,您自便。”“多谢五爷!”“哎”吴老狗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屋子,吴府也如平常作息时间一番慢慢熄了灯,房间剩下了二月红和张副官。   二月红在九门中排行第二,自是本事了得,轻而易举便取出了肩部的子弹,不过对于张副官腹中的秘密他竟也有心无力,一时间回忆了佛爷怒气汹汹来红府求助的模样。   【“佛爷的意思是?”“现在张副官带着这些秘密私自犯险,他这一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起初只是日本人盯着他,现在,大大小小的眼睛都聚拢过来,对我们的行事更加不利,所以,此次前来,我是想向二爷寻一解决之法。”二月红点点头语气平和,“佛爷,此事不宜惊动太多人,九爷那里你就不必去了。”“二爷可有对策?”“张副官此人我是不太了解的,不过从他这些年跟在你身边尽职尽责我想歪心思是没有的。现在各路人马想必是盯紧了他,八爷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确实不能明着去找,这样会让更多人陷入两难,但若是想知道日本人此次的阴谋,也只能从张副官他自己身上才能得出来,所以,需要找到此人。”二月红思考了片刻,“佛爷,我们要五爷的帮忙以及八爷的神算!”】   于是那天齐八爷算出了张副官大致的方位,吴老狗说的没错,若是遇上大雪,所有人都会顺着他们的脚印找到张副官的位置,到时候天下可就大乱了,依据八爷有惊无险推算之后才得以请得动五爷出马。   二月红以针灸之术清除了张副官腹腔内的淤血,看着地上的一滩,欣慰点点头“血吐出来就好了,至少可以正常饮食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近凌晨,略感疲惫的站起身收拾好物品,五爷轻推门走了进来,二月红知道他断然不会轻易睡去,看来今夜众人皆为了此人而出力了,遂拱手作揖,“张副官的伤势暂无大碍,我已经处理妥当,至于其他事情,我想还是由佛爷亲自处理比较好。”吴老狗点头回礼,送走了二月红,之后回屋子里瞧了还未醒来的张副官,“二爷能救你此时的命,可救不了你回去的命,谁叫你是佛爷的兵”。   第二天一大早,五爷托人捎信给张启山,得知副官的消息之后倒反而冷了脸,面色厉峻的立在大厅,侍从看见他脸色不对就赶紧撤了出去,对外依旧散布副官的通缉令,以扰乱敌心。   张副官昏睡了一天之后醒了过来,淤血清除也可以正常饮食,五爷见人有了些力气可以下床走动,便差人护送张副官回了府,而此时张启山选择了议政室等待着副官的到来,议政室四面墙壁绝音,外界根本窃听不到消息,副官没有多想,尽量显得精神一些敲了房门。   “佛爷,是我…”门被一把拉开,张启山怒气冲冲踏着军靴迎面走来,只一手便扯着张副官进了屋子,猛踹了一脚关上房门,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打的张副官脑袋眩晕,踉跄的退后几步抬眼看着张启山,“佛爷…”“我说过让你擅自行动了么?”话音未落,衣领便被张启山抓住,整个身体在天旋地转之后重重摔到地上,“额恩…”“你这次会引来多少轩然大波你动脑子了么,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啊?”仰面朝天,脖颈被手上的力气掐的几乎窒息,这是跟随张启山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大的火气和对自己的惩罚,想来也是应当的。   “佛爷…我错了…”张启山怒眼相看,紧了手里的力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张启山除了让你赴死来解决此事,再无其他本事?”张副官手里使不上劲,只能象征性的握着他的手腕以求解脱,费力的挤出几个字,“佛爷…我…知道…知道…日本人的…阴谋…额…咳咳咳咳”闻此言,张启山想起副官走的那天再三逼问之下,莫测说出的实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姐夫,我没有…”“你如果再不说,我立刻通缉杀了张副官,说啊!”“姐夫,我说,我说…张副官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好转,我在给他医治时只是处理了简单的外部伤口,根据这期间他的反应,很可能在他的体内存在着一个巢体,而日本人注射的应该是男子的授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是想把他的身体当成一个生育的工具,但是现在医学技术还未成熟,可行与否,还需观察。而且,外部的药物根本侵蚀不了这个巢体,只有授体才能与之反应,这就是那天他只出血却没有异物排出的解释。”】   张启山清楚记得当时听到这些话自己的反应,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无措,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这些事情的发生,但既然发生了,那便无论如何都要面对。 第11章 心苦难言   慢慢松开了手,心里的怒火也减了一大半,张副官看着他的反应,停顿了一会,“看来,佛爷您…都知道了…”张启山双眼打量着,那进门装出来的仅有的一点精神都在刚才的摔打中散尽,嘴上什么也不说,可心中自是比谁都疼…   【二爷回府那日,张启山凌晨赶去红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二爷辛苦。”   “佛爷坐。”   “张副官检查出什么了?”   二月红摇摇头,抿了一口茶,“对五爷我也只是报喜不报忧,只言道副官身体暂无大碍,但对佛爷,我需要说出实情。”   “二爷但说无妨。”   “莫医生的判断没错,张副官身体里藏着的的确是一个巢体,他会通过外界的精体植入来发生男子孕育现象。可这个东西会引起这么大的副作用,应该是附着在肠壁之上,这样一来,若是此物因生育之后体积变大,不仅会阻碍人体的消化功能,还可能让肠壁承受不住重量而破裂出血,到时候就连我也难以保住他的性命。”   张启山脑袋一阵嗡鸣,握紧了拳头,“二爷可有解决之法?”   “有!”之后的话,张启山听后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不镇定,一屁股站了起来,拧紧眉头“二爷,你什么意思?你是让我…”二月红抬头看着,张启山知道他对于这些事的严谨,可越是如此,就越是难安。   “佛爷,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就像当初丫头死的时候,佛爷不也是当了一回恶人么?只不过当时是借药救人,这次,佛爷要亲自上阵了,恨,总比爱能留得住心死之人。”】   “知道了又如何,我张启山的兵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让人作呕的事情存在。”作呕…张副官突然感到一阵的悲凉袭来,像是一把利刃刺在心口,越想越是不堪,别人说什么他从不在乎,只是佛爷不能,因为他的每一句话于自己而言都是万般珍贵,可如今...“佛爷…”声音几乎有些颤抖的抬头注视着他,张启山听到这声颤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正如二爷所言,恨,总比爱更能让垂死之人活下去,这个恶人,只能由自己来做。   “你肚子里的东西,绝对不可以留,我会给你取出来。”张启山不顾他肩口的伤,双手扯去了这身军装,纽扣崩落了一地,之后强硬的脱拽着他的裤子。张副官突然间睁大了眼睛,那天日本人怎么放进自己身体里的过程历历在目,那是血与尊严的践踏,如果自己要在佛爷面前出丑,那便是比当初更侮辱的事…   “佛爷…您不能…您别…不要…不要!”张启山双手拽住他的腿,看着副官的脸色变得僵硬,他知道那些回忆此刻在他的脑中一遍一遍回演,□□,诡笑,穿插,折磨,几乎一股脑的充血了大脑,他冒着虚汗推搡着张启山,怎么也搞不懂此刻的佛爷如此究竟为何。   张启山闭了闭眼睛,一把褪下了他的裤子,那一刹那,分开的双腿在他身前一览无余,凌乱的衣服散落在地上,空气忽然静的可怕,张启山察觉出异样,抬起双眼对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带着悲伤的绝望几乎凉到心里,难以言表的惊愕仿佛像重锤猛击着心,张启山几乎可以看到那天当他第一次被□□时的凄凉与惊慌,仅仅这样一想,自己的手便开始颤抖,到底该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他看见张副官慌乱的抓着裤子,仓惶跪在自己身前用力磕着头,嘶哑的祈求“佛爷,我求你,我做错了事情佛爷可以杀了我都没有关系,我的命本就是佛爷的,但我求佛爷不要这样做,佛爷,我求你,佛爷,我求你,佛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哭着直到哭红了眼睛,喊到撕破了嗓,跪着一遍一遍磕头,脑门上都是於紫,张启山早已失去了再做下去的勇气,扭头不去看,纵然二爷说的再有道理,可这个心,它没有那么狠啊,没有那么铁啊。   我张启山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倾心相托,可如今,我又何权何为让他忍受这一切,我无能为力去为他分担哪怕一点,到现在,只能违心背义让他这般卑微祈求。   张启山还未去劝阻,身前人早已在悲痛欲绝之下虚脱的昏倒在地,他轻抹去了额头的血迹,慢慢搂过身体,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忍着不哭出来。   可是该怎么办,不这样做能怎办!他怕副官撑不住,怕有一天他会自刎来结束一切,如果有一天刀剑相向,他张启山也要亲眼看到日本人退出中华国土那时,再将这条命还给他。 第12章 支离碎梦   张府也并非不透风的墙,当副官满头淤血垂在张启山怀中被他打横抱出议政厅的那一刻,消息便在长沙城蔓延开来,譬如“张启山为人歹毒”之类的话语招摇不绝。比起这些,日本人、陆建勋和陈皮也终于找到了目标所在,只是除了日本人,陆建勋和陈皮阿四依旧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但这对当前的处境来说,或许是好事。   “二爷…”“有事么?”“张大佛爷来了”“嚯,稀客啊,这应该是丫头走之后他第一次来我梨园。”“那您看,要不要…”二月红从容的描着眉宇,没有丝毫心急,“这戏开场了,自然要演下去,去,给佛爷备好雅座”“是,二爷。”他对着镜子束好了妆容,端详的认真,“开场的戏,就算再不愿意看,也得忍着看完。”   张启山本就不喜欢热闹,这梨园人声嘈杂,吵的他一阵心烦,可求人之事也得懂得规矩,二爷的场子,搅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等这出戏演完。   锣声四起,他一身华丽行头登场,张启山抬头一眼,与他相视一笑,遂抿嘴品茶。“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这一出霸王别姬唱的够久,许是时间未变,可对于求人之人来说已是大半光景。   戏散场了,众人离去,张启山却坐着没动身子,二月红瞧了一眼,着这一身虞姬扮相亲自走下场,立在桌旁。   “佛爷有事找我?”“二爷,你我认识多久了。”二月红思忖了片刻“从你进长沙第一次到我梨园来,应该有八年了”“八年…好一个八年,八年了,二爷对于我张启山的事情就是要我等你唱完这出戏才来见我吗!”惊而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间茶水四溅,杯盏落碎在地上破裂开来。   他抬手轻摆,语气温和,丝毫不为此所动,“佛爷,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生计,佛爷的事那是事,我的事情也是事。”   他看着张启山摁着桌子怒眼睁着说不出话,于是顿了顿语气,“佛爷此次是为了副官一事来的吧,怎么,遇到难处了?”“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私人恩怨,才会出此计策让我这么做。”他轻笑一声,别过头看着房间“佛爷,你如果今天是来怀疑我或者是兴师问罪的话,我看不必了,我二月红犯不着跟一个小辈做这些苟且之事。”   张启山也发觉自己的言语过激,有些冲昏了头脑,摇头坐了下去,“二爷,抱歉,我…太着急了。”二月红自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佛爷,副官是你的亲信,你下不去手这是情理之中,可你细想过么,若是这些事换做其他人做,谁更合适?你若能找出替代者,那是最好。”   时间沉静了一会,张启山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压抑“二爷,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来清理掉母体。”“佛爷可有计策?若是有,今天便不会来我这儿,若是没有,便只能按我说的这个方法操作,点子我出了,就看佛爷您如何运用了。”   “二爷,他可是个男人,你知道这些加在他身上会比死还痛苦吗?”“佛爷,他现在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但是一旦落入日本人手中,便连狗都不如”   张启山抬头注视着二月红,久久不语,这话虽然戾狠,但酌情是实言,只待到他启唇打破了寂静“佛爷,依据您的情报,日本人现在对这方面停止了动作,不仅说明张副官他的腹中物体的重要性,也说明这个巢体的稀有性,不出所料,仅此一个,这第一个孕子已经死亡,日本人估计也不敢投入太多,他们要的不过是这个实验的结果。”   “二爷,我们可以用药物,或者伪造结果…”“佛爷说可以,那便可以”二月红笑着点了头回礼,转身离开了,剩下张启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忐忑难捱,他深知日本人的精明,长沙城内满是眼线,伪造,只会让敌方反咬一口。而如今这件事情的真相除了二月红和莫测,其他人根本探究不出什么,真相不可公开,张启山命人紧急送莫测回了北平,而一个人走在回来的路上思虑万千。   【“你看什么看,低下头,不许看!”那时才九岁的张启山指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孩子趾高气昂的发话,小孩子倔强的抬起头“我是张家本族血统,你不是,为什么对我大吼大叫”,小张启山掐着腰站着,“因为我比你大!”“我从来不服年龄比我大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本事比我强,我才服你。”“你说真的?”“那当然,如果你比我强,我会追随你,我张日山这条命就是你的。”   从那时起,张启山夜以继日的把自己变得更强,他天生一副练武的材料,不出几年便年少英杰,直到那一场与日本人的厮杀中,东北张家惨遭灭门,他带着张日山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张家人藏于雨天的地下室之中,泡的腿部几乎溃烂最后逃离到长沙。这些张家人后来成为了张启山的亲兵,而这个小孩子一直站在张启山的身旁,用一切守护着当初的誓言,从此他的名字也被副官这两字替换至今。】   张启山抬头看着天边散落的夕阳余辉,沉浸在这些回忆中,正如夕阳落后的时光,才是黑夜的开始。 第13章 策划阴谋   生不畏死不惧的张启山这回真的心虚了,若当真遵循二爷之法走下去,最后也许会落得一个名毁人亡家友两散,但若不实行,那么便是国破城毁民不聊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日本人要的是这个巢体孕子的结果,而张启山要做的便是让这个结果变坏,并清清楚楚展现在东洋人的面前,在他们垂眸丧气之际予以反攻并逐个击破,可这一切,都需要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来完成,对于这个人,他下不去手。   张副官在昏迷中醒来之后再未见过张启山,却一直被软禁在房间,由管家代为照顾,这期间张启山与二月红、齐铁嘴三人再次下到墓穴之中以寻求陨铜的下落,算算日子,也有个十天半个月,尹新月每天醒来只有一件事,就是盼着自己的夫君可以早日归来,对于副官,她虽不了解情况但并不想多说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适感。   在裘德考那里,总会有田中良子暗中搓动的身影,他们俩不过是各取己需,这种做一件事双方都受益是最好的合作关系。   “裘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就坐视不理,任凭巨额投入的东西在那张副官的肚子里待下去?”裘德考笑着摆摆手,“非也,非也,依靠这些九门中人的智谋,估计你们的计划早已暴露,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贸然把东西拿出来。既然你们把它放进去的时候,张副官的损耗那么大,取出来的时候他必然也不会好受。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白做的,结果还没出来,我们拭目以待就可以,不如坐山观虎斗,看热闹再说,我们不吃亏,他们也得不到好处。”“那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看张启山找陨铜!”   矿山入口处,齐铁嘴喘着粗气摊在石头边连话都不想说,“这古墓埋藏了几百年,陨铜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得到,我们此次前来虽然没有拿到东西,但至少把路线摸的差不多了,不过这次出来时间太久,长沙城不能没有佛爷,待我回去之后另寻他法,再找时机。”张启山看着矿洞之中,点点头“也好,那就劳烦二爷多费些心思,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好”遂转头瞅了一眼灰头土脸的人,“八爷,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齐铁嘴拍拍衣服站起身,“我肯定不出门,我这两条腿差点就要瘸了,哎呦,回去我得好好睡一觉,然后大吃一顿。”张启山笑着拍了一下肩膀,齐八爷拐着腿躲了躲,“佛爷,您可别,您现在一个指头杵我一下,我都感觉要散架子了,那个,佛爷,二爷,我先回去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张启山没有阻拦,此次下墓本就是私密行动,不可招摇,八爷先撤回去也好,以免人多眼杂。   二月红将行囊里的土渣子倒了出来,转头停住脚,“佛爷打算去哪儿?”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思虑万千“回张府!”。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这一步踏出再无法回转,对于张启山,本就是一个只有未来没有从前的人,如今,不需要从前,也再无法回到从前。   二爷,您回来啦。”管家接过行囊吩咐人准备了洗澡水,“我不在的期间,家里一切可好…”“家里并无异样,二爷放心就好。”“恩,你下去吧”“是…”自从丫头走了之后,二月红填充了更多的侍从,可人虽然多了热闹了,但心却凉了静了,这日子倒是容易适应,可这情,想是一辈子也刻骨铭心。   “佛爷,您回来了,夫人等了您很久了”“知道了,对了,副官如何?”“副官伤势基本痊愈了,遵着您的吩咐一直没离开府”“叫他过来找我”“哎,好”。张启山舒展了眉头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朝这边跑来的尹新月,靠近时便紧紧抱着自己不说话,于是伸手宠溺的抱着拍拍后背,“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别哭了”她把头埋着哭了一会,不想抬头让人看着眼泪,闷闷的抽泣了几声擦干泪珠抬头仔细打量人,“没受伤吧,你看你都瘦了…”张启山笑着捧着她的脸颊,“你可是一点没瘦,脸还是那么圆”尹新月嘟着嘴笑出了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张启山,我天天想你吃饭都没胃口了,你居然还取笑我”静静的对视了一小会,她才不舍的放开手,“好啦,洗澡水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快去换身新衣服,我呢,最近学了几个菜式,等你洗完澡休息休息,晚上做给你吃,快去快去。”推搡着他走了几步,尹新月离开了房间,张启山的脸也瞬间阴沉下来。   静候了稍许,一个人着着军装走了进来,“佛爷,您找我…”“身体好些了么?”“多谢佛爷挂怀,已经无碍了”“好,跟我来”张副官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跟在后面走向前去。   张启山到了浴室一手推门而入,副官停住脚站在门口,“佛爷,我等您出来…”他头也不回一句道,“进来,关上门”,张副官静默片刻,遂即踏进浴室,回头拧上了门锁。 第14章 鱼水之痛   “师父,您找我?”二月红揉着昏沉的脑袋头也不抬,“交代你一件事”“师父请讲。”“给我盯好张副官,若是他出现,务必保他安全”陈皮疑惑的沉眸思索,“听清楚了没有?”“是,师父。”“你下去吧”“徒儿告退。”   自丫头死后,陈皮的性情大变,对于二月红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他爱师娘,可这个师父却是无用至极,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无论是师娘亲自托药张启山,还是其他原因,人死了那就是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转身出门的时候,陈皮回头瞥了一眼二月红,嘴角露出了不知何意味的笑容走了出去。   浴室之中,张启山脱了上衣扔到盆子里,自顾自的解着腰带,有些犹豫的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穿着军服一本正经的人,“你傻愣着干吗?脱衣服。”张副官惊愕的抬起头,脑子转不过来弯,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佛爷…”   在矿洞的小半月,张启山身上也累乏了,略微有些不悦的坐到凳子上,“你不是说你打听到日本人的阴谋了么,说来听听”,副官两只手不自在的抓着裤边,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佛爷,他们是想…在男子的身体里…繁衍生命…”“所以他们才把东西放到你肚子里,要的就是这个实验的结果。”   副官没有说话,皱了皱眉眼神散落着乱扫地面,张启山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停顿了稍许“我问你,军人的使命是什么?”“自然是保家卫国。”“说得好,现在日本人之所以在这方面停止残害其他人,就说明你的肚子里”他指了一下副官的腹部,继续道“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我可以伪造结果给他们看,但是凶险万分,一旦被发现作假,会殃及更多的人被迫害,你可明白?况且,这个物体它真实的存在于你身上,一日不除便后患无穷。”他有些心慌的小心问道,“佛爷的意思是…”“我要你怀上孩子。”张副官忽然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茫然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张启山没有理会他的无措,“你可以告诉我做这件事合适的人,我自会说服他,如果没有,我会亲自来。”   “我成了…什么”他顾不得去想,只是知道军令如山不得违,对于佛爷从来都是惟命是从,因为自心里面就肯定,他张启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义,佛爷自有佛爷的道理,若真的破了日本人的阴谋,这一切也便是值得了。   张启山抬头示意了一下“上楼等我”转过身走进沐浴间拉上了遮帘,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撤出浴室,轻声走上楼。推开房门,犹豫了稍许阖上门独坐在床边。   过了好一会,门被推开了,军装被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等张启山一身睡袍进来的时候,张副官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薄长裤站起身,抬起了头。   “开始吧”   虽然之前被□□过的经历,但对于床事,副官根本不知如何下手,呆站在原地不说话。“躺下”“佛爷…您直接…直接进来就好,我能挺住的…”这些话太难以启齿,说完了脸烧得通红低下了头,张启山笑了一声走上前,“你以为我是日本人么?”说罢,双手固定住肩膀低头吻了下去,当唇齿触碰的那一刻,在副官的心中突然的一股刺激感经过,竟像是期待了许久的样子,他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来自张启山口中温润的触感,在舌头来回的交织间,吮吸着,搅拌着,流连忘返着。   张启山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衫,白皙光滑的肌肤开始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他把衬衫扔到了一边,手指在副官的脊背上来回的揉磨,不知在何时,这种神经的刺激让张副官褪去了身前人的睡袍,也许此刻的他早已沉沦,也注定了这一生羁绊的开始。   这对于副官未尝不是再一次的折磨,可是这次不需要躲,只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于己已是心甘情愿,无后悔可言。从幼时孩童的许诺,少年时生死相依,不知何时起开始有了一些希冀,是什么感情,是爱情么?他不敢说,也不想说,只要知道就好,默默放在心里藏着就可以了。   当这个身体真的与他合二为一时,那一刹那,这一个身心全部许给了一个人。   张启山太累了,本打算去冲洗一下,脑袋一昏瘫在床上竟然睡着了,“佛爷…恩…佛爷”一起身腰身软绵无力的跌回了床上,只能稍坐片刻,撑起身体挪到床边捡起了衣服套在身上。安顿好张启山之后,副官却恍惚了,若这次当真能怀上孩子,他该如何。   “管家,看我做的菜好不好?”“夫人手艺精湛,佛爷吃了肯定喜欢”尹新月掐着腰看了一桌子的菜,吐了一口长气,“哎呀,难得我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也有给别人做饭的时候,嘿”笑了一声转身却被管家阻拦住,“哎,夫人,您这是去哪?”“自然是叫我夫君吃饭啊。”“我去叫吧,夫人在这等着就好。”尹新月有些不解看了一眼管家无端躲避的眼神,伸手推开,“不用,我自己去,让开。”“哎,夫人,夫人…”   衬衫长裤才刚穿戴完毕,却正巧遇到推门而入的尹新月,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夫人…”   她环视了一眼房间,看着张副官,遂走到椅子旁拿起床单,上面的味道…还有斑驳的血迹,走到床边轻推了一下人,“夫君,吃饭了…”   “夫人…佛爷刚睡…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挥了过来,张副官有些发愣的侧过头没有说话,嘴角的鲜血点点滴到地上。   “张副官,你行啊,你可真英勇。”眼角有些微润,竟不知为何的心痛,转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慢言慢语的辩解,“夫人,这是误会…我…我不是在勾引佛爷…我只是…只是…请您…”思绪跟不上言语,怎么说也觉得分外的牵强。   “我不需要你解释给我听,你现在就给我离开这里,否则,我尹新月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让你活不过明天。” 第15章 噩梦之始   尹新月这一巴掌倒是抡的结实,嘴角鲜血落在地上时,看到她整个手抖的厉害,就作势背在身后遮掩,故意扯高了嗓子,“你还不走,你想害的我夫君一世英名扫地么!”只见他膝盖着地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尹新月握紧拳头向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说跪就跪,你还是张家的兵么,这么贪生怕死,你可真是……”“夫人,我可以死,但是佛爷是清白的。”他抬头望着,打断了尹新月的谈话,继续道“请您相信,这一切都有它的理由,您可以杀我,但请给我一段时间,等整件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任由您处置,我知道对不起夫人您,但是佛爷是真心爱您,他做这些都是有苦衷的,请您相信佛爷”   “我自然相信我的夫君,这个不用你操心”她细想了想,往前走了一步,副官仰着头不说话,“张副官,我想好了,你不能离开张府,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策划着什么,不过,我放你出去,等我夫君醒来发现你不在这,又该大发雷霆了,我可不是那么不会来事的人。可是,你们做了这种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错的,我会代表我夫君行使张家兵权”   “兵权…”副官确实没有想到佛爷会把兵权交给尹新月,她拍了拍手,就像预先勾画好的一样,几个亲兵走进房间,二话不说架起张副官,“还愣着干嘛,送牢里去”“是”副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离开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尹新月就被押了出去。新月闷闷的一个人站着,回头瞧着熟睡的张启山气愤的朝地跺了一脚,“夫人,这饭菜…”“还什么饭菜啊,你有心情吃啊?“说着走到桌边,拿起张副官叠的整齐还未来得及穿戴的军装一把摔了出去,“让你穿着军装就干这些事儿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现在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当我瞎啊!”她吼的大声,几乎可以传遍整个张府,管家实在无力劝慰,说了声告退便悻悻的离开了房间,尹新月见人消失在视线中,于是将门关得严实。   冰冷的狱室中,副官一身囚服站在牢房的门口,看着昔日自己的部下亲手关上牢门头也不回离开了。“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能在自己长官的牢中坐牢。”这话说的极其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腰酸疼的厉害,就挪着步子坐到了土床边,勉强躺着小憩一会。   不管是哪间牢狱,只要是长沙这片地面上,张启山有权利管,那他陆建勋自然也有资格干涉,可这个情报官倒是不大干正事,歪门邪道的心思塞了一肚子。此人好奇心极强,特别是对于张启山格外上心,恨不得成为他肚子里的蛔虫,副官被关押的时候已入夜,这陆建勋听闻此事便连夜穿戴好行装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副官。   “陆长官,我们长官说了,没有接到他的命令,谁也不允许进去看望张副官。”陆副官怼了一下张家军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你眼睛给我瞪大了,这可是长沙城的情报官陆长官,你…”   “那也不行,我们家长官说了…”   “你找死!”说着便要掏枪,陆建勋挡了一下手,语气随和,“哎,既然启山兄不允许别人去看,自然有启山兄的道理,我们不便多干涉,走”陆建勋无功而返,心里极其不爽,陆副官小声的闷了一口气“长官我们为什么不硬闯,这不白来了么?”他斜眼瞥着守卫收回头,“这个张启山心机还真重,不过我陆某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给我把这里监控起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知于我。”“是!”   一个星期转眼已逝,期间有官兵过来送饭,也有医生过来探望,虽是身在牢狱之中,却也是过的安心。张副官这个人我竟不知如何评价,说是聪明,却执拗着一根筋,说是傻,却对张启山的事情做的一丝不苟,也许只是一种极致的服从。   牢门被打开,这是一个多周之后张启山第一次踏进牢房,张副官想着敬礼,看看自己一身囚服又收回了手,犹豫一会说了句话,“佛爷…嫂…夫人她消气了么”张启山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直到看的张副官一阵头皮发麻,无措的避开了目光。   “你怀孕了。”   突然的心惊肉跳让他眼神开始变得恍惚,知道了这么多天医生的诊脉是为了什么,他第一次在张启山面前不知所措到连话都说不出,纵然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所有的预备都变的毫无作用。   “佛爷…这个孩子…不…我是说,这个结果,该怎么办,我接下来…”副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着逃避,孩子这个词太过严重,担心佛爷会误会,急忙替换了词语。张启山从头到尾视线没有离开,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想到一周前的事情,也许新月说的并不全是错。   【那日众人离开之后,张启山才从假装的昏睡中睁开眼,坐起身看向尹新月,“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启山,你觉得这么做值得么?”其实早已串联好了一切,不过演出戏给别人看罢了,她和莫测是姐妹,对于莫测突然被送回北平这件事她怎么会不起疑心,张启山才不得不提早告诉了实情,“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值不值得,而是必须要做,身为我张启山的部下,他没有选择”“就算你是为了对抗日本人,也不能…”她扶额叹了一口气,“启山,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让我自己那么镇定的去接受你和一个男人做这些事,就算是有千百种正当理由,我也会觉得这很…”“我知道,难为你了,你放心好了,他只是我的部下,我对他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的。”“启山,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你的副官,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话,是要有多大的度量去为你生儿育女,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他是一个男人,为世俗所不容。”   张启山伸手拉过尹新月让她坐在床边,轻微的拍着后背安抚了一阵,然后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他不会有这个孩子,这是注定的。”“启山,难道你要…”尹新月没有再说什么,是的,这个孩子若能生育,必将是祸果连因,到时候不论是张启山还是张府都会毁于一旦,而且,会牵扯到日本人更大的阴谋,那一瞬间她回想起打的那一巴掌竟是如此于心不忍,“新月…”尹新月回了一下神,抬起头看着张启山,听他一字一句说的真切,“我们成亲吧”。   张启山是爱尹新月的,从北平相遇的时候就爱上了,他们彼此互相爱着,这一个成亲等了太久。尹新月不敢相信却又害怕听错,她重复问着“你愿意娶我?你真的愿意娶我?”张启山一遍遍点头做着回应,直到看到她泪水浸湿了脸颊,才温柔的抱着她,亲吻她,许诺她。】   回忆掠过脑海,张启山什么也没有说,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出去,张副官惯性的向前跟着走了两三步,牢门却在轰隆一声中紧紧关上。他脑子开始发笨了,想不通事情了,双手抓着栏杆看着张启山停住脚,片刻离开牢房,心里慌乱的很,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16章 佛爷大婚   不过短短数日,张副官夺人夫君,喜好特殊,思想龌龊,身可孕子,借色上位的传言立刻充斥了长沙城。   “长官,张府来的请帖。”陆建勋扭过转椅单手接过,并未拆开便扔在了桌上,“消息传得怎么样?”“长官放心,现在的长沙城无人不知他张副官的‘名声’”“这个老头帮了我们大忙了。”“那个老头…他自杀了”陆建勋托起请帖放在手中摆弄“死了也好,免得我动手了,不过这个人说的当真可靠?”“长官放心,张启山请的医生必定可靠,若不是拿他女儿相逼,他是断然不会说的。”“好!”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口,“也算是送给启山兄的新婚礼物了,给我准备几份像样的礼品,明日我好好恭贺一下启山兄。”“是,长官!”   “放屁!”张启山一怒之下将文件摔了出去,亲兵急忙低头拾取,亦不敢多言,“立刻给我去查是谁造的谣!”“是!”,张启山抓起桌上凌乱的文稿,竟沉下气默默注视起来,话虽是恶狠,但至少也是将此怀孕消息传了出去,让日本人提高对此目标的关注度,然而这种方式对张副官来说也许太过残忍,看来,躲不过还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第二天清早张府上下忙碌起来,八爷也自备贺礼打点前往。   “小满,把我的请帖拿好了”“哎,好,爷,您的…”一个踉跄请帖险些扔到香炉里,吓得齐八爷一个哆嗦抽回了帖子,无奈的指指点点,“哎,我说你能不能成点事了,跟我这么多年都白瞎了,去去去,我还是自己去好了,省的人没到,被你耽搁在路上了,你在家好好看家,听着没。”“爷…您说带我去吃…”“吃吃吃,我能少了你吃的么,等回来给你带点。”“谢谢爷,您慢走,慢点”齐铁嘴将请柬放在衣服里看了看小满,直摇头叹了口气走出香堂。   今日乃是张启山大婚之日,宾客满座,热闹非凡,九门之中所邀之人:二爷因丫头伤悲,婉拒前来,四爷不知缘由,并未应邀,三娘托人送来贺礼却未现身   解九爷第一个到场,寒暄了几句,便坐下剥了一个橘子吃起来,他虽不解佛爷与副官一事的具体经过,但心思澄明的很,仅凭张启山的为人,他就敢断定,这桩事情绝不是市井谣言那般简单亦或者诽谤污浊,但确定的是,张副官确实有孕。   之后,李三爷,齐八爷,黑背老六,狗五爷相继到场,相互拱手点头还礼,正在下人准备阶段,齐八爷拉着张启山独自谈论一番,吴老狗扭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回身笑着逗三寸钉玩耍。   “佛爷,您打算怎么处理张副官这事?现在可是长沙城人尽皆知,今天九门齐聚,佛爷您得理清楚了,这事可不是小事儿。”“什么人尽皆知,都是些市井谣言,你耳根子软倒了吗?你的意思是,要我在婚礼之上谈论副官孕子一事,你是怕事情不够大?啊?”张启山眉头皱紧反应强烈,八爷急忙拍拍肩,“您看看,您又激动了不是,副官今天不现身,那以后就解释不清楚了,老八也只是提醒一句,关键还要看佛爷了。”八爷拱手之后坐回了宾客席,张启山低头未予理睬,大好的日子不想沾惹晦气,他答应给新月的幸福绝不能因为任何事搅乱,况且自己也无心与副官的感情,待任务结束后便和他划清界限,在他看来二人这种称不上是爱情的牵绊实在是畸形。   婚礼照常进行,尹新月一身红妆走来,丫头侍女左右陪伴,这是张启山第一次相信新婚的女子是最美的,他拉过她的手,微笑着,深情的将戒指互换彼此,许下一世的诺言,他许此生护她周全,她诺一声夫君安好,于此心此身交予此人,请他好好关照。   “祝佛爷,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随着八爷起身恭贺,众人举杯,先后道喜。满堂欢喜一人独忧,他一身白色囚服,手被手铐紧紧箍住,站在门口愣愣的观看这一场旷世婚礼,心却不知为何被扎的痛了一下。直到张启山与尹新月敬酒完毕,命丫鬟护送她回房之后,有人才发现了这个与此场景格格不入的人。   “咳咳,有人来了…”五爷声音不大却让场面一秒沉默,宾客席里的陆建勋一眼就看到了张副官,这一身着装当真有趣,岂是比让他在怀孕更丢脸,但看张启山怎么收拾这个局面。   气氛有些死寂,副官被带到了前面,黑背老六斜眼呸了一口,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好好男人不当,竟干窑姐的事儿,养了什么狗东西”,张启山皱着眉头一阵不悦,六爷这话说的万分刺耳,主子部下倒是骂了个遍,张副官对上六爷眼神立刻避开了目光,铐着手铐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也开始徘徊恍惚。   “哎哎哎,六爷,你就少说两句,这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说是不是。”五爷抱着三寸钉多多少少开脱了一下,六爷哼了一声白一眼转头大喝一口酒,“佛爷这回可不地道啊,九门来喝喜酒,三娘不来,四爷来不了,也别让一个拿不出手的奴才来撑场子吧”张启山听着三爷一番话脑袋突然一阵刺痛,闭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人去管穿着囚服站在大厅中央的人现在的境况,只有八爷无奈的注视着张副官,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硬朗的兵变成现在几乎不敢去看任何人,心虚至极的样子。   事情有些无法圆场,张副官一句话打破了局面,“佛爷…是我在您昏睡中怀上了您的孩子…请您处罚…”“你在说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启山抬头一声大喝,沉思中副官回想起刚才在牢狱中的一幕   【牢门打开,陆建勋笑着走了进来,张副官有些警惕的站起身,“不知陆长官来此有何贵干?”“自然是给你报喜了”“报喜?”“你家佛爷与尹新月大婚,岂不是喜事?”一阵轰鸣穿透脑子,双腿竟有些踉跄,佛爷爱夫人,天经地义,于是强逼着自己稍作镇定的回应,“的确是喜事”陆建勋伸手打算去摸他的肚子,张副官警觉的靠后一步,“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你这肚子里的秘密已经传遍长沙城了,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副官不做,非要上位,还是靠个孩子,是在玩宫廷游戏么?”“你胡说什么!”张副官明显激动的声音抬高了一截,陆建勋也懒得打哈哈,“你这臭名昭著,自己身败名裂不要紧,可别害死了你家佛爷,启山兄是不会请你去喝喜酒的,他可不想让你碍事。但事情总是要有个人承担的不是么?别让人以为,启山兄是水性杨花之人,这就...不太好听了,你不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你自己掂量着办,话已至此不多说。”】   张启山看着一身囚服的张副官,脑袋上的青筋暴露,“没有我的命令你擅自出狱我给你记下一过,还有,你穿这身衣服什么意思,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张副官没有抬头,声音却足以洪亮,“不敢,我是戴罪之身,自然是参加不得佛爷的婚礼,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只是孩子…还请佛爷…留给我”   一语既出,一个刀鞘甩了过来,正中张副官的头部,打得他一阵昏天黑地狼狈不堪摔在地上,不远处的坐席上六爷站起身,缓慢的走了过来,拾起刀鞘,眼睛盯紧了张副官,满身的戾气,“别让我在长沙碰到你,别脏了我的眼”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三爷打量了一眼张启山,由下人推着离开了,五爷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相继离去。   众人散去之后,解九爷走向前,看着张副官脑袋一侧流出的鲜血摇了摇头,“佛爷,或许有些话你不方便和我讲,但张副官如此贬低自己想必是要为佛爷分摊全部,如今我也爱莫能助,还请佛爷多珍重。”   张启山目不转睛看着副官,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八爷急忙扶起了地上的人,示意亲兵将副官送回牢中,好说歹说暂时抚平了他的怒火,催着他赶紧去洞房,以免夫人等着急了。   “张副官,你可真是大义啊,为了佛爷,可是什么都牺牲了”张启山曾经说过,八爷的算之精妙不仅在于他算得准,还在于能算透人心,可有时候看得太透也并非是好事。   月色之下,张启山与尹新月佳人美景花好月圆浓情似水中,此刻的陈府线人来报,陈皮收回翘着的腿吐了嘴里的草叶,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这事儿张启山早就知道了,二月红居然只字不提,看来心中早就对我有所防备”“那舵主,我们怎么做”陈皮端着茶杯静默咽下一口,目视前方站起身紧了紧袖口,“去牢里,观赏一下怀孕的人”。 第17章 另有隐情   【新婚那夜八爷命两个亲兵护送张副官重新回牢的路上,那两人窃窃私语不知嘀咕些什么,不过这些闲言碎语对于当时心如死灰的人来说并未在意。等到了牢房,这俩押送的狱卒却立在原地迟迟不走,张副官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到土床上,抬眼才留意到二人驻足门口,遂低着头懒得搭理低沉的打发了一句,“二位送到了,出去守着就好”,一个人怼了另一个一下,挑着眉端详张副官,“哎,你看他细皮嫩肉的,白净的过分,要是我是佛爷,我都把持不住,不知道,上男人是什么滋味,嘿嘿”这语气里满是轻佻的味道,“别瞎说,再怎么说也是佛爷的人,不过…他能生孩子倒是有趣,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别自讨苦吃,等他肚子大了碍事了,再弄他不迟”   这些话副官听得清楚,他只是淡淡一笑连回应都懒得回应,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自己本身也不是猛虎,遇到几只豺狗倒也不稀奇。   “这么说话就不怕张启山卸了你们的脑袋?”两个人惊慌转头才发现立在身后的人正面无表情的将这些尽收眼底,“陈皮!你想干什么,这可是佛爷的牢狱,你休得放肆!”阿四嘴角轻扬,话语里满是不屑,“我放肆起来,张启山都奈何不了我,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俩人向后退了一步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还是自保小命守着门比较好,否则…”九爪钩刚刚露出一个尖头,两个张家兵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跑了出去。   “陈皮,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佛爷的地盘你也敢闹。”阿四依旧一副冷面孔,二话不说伸手就打,张副官双手虽被拷着但腿部胳膊的力量及身法还是了得,躲过了陈皮连续数招,直打的他一阵燥热,放在以前全然不顾时,张副官与陈皮的身手几乎对等甚至略胜一筹,但如今他招招躲避,时刻防止被袭击到腹部,终究被阿四一个虎钳扣到了脖颈掐到墙边。   “陈皮,你若是拿我要挟佛爷,想都不要想,我会立刻死在这里,你就等着收尸吧”陈皮用胳膊扣住他的身体,伸手抓住他的脉搏,于是一阵莫名的笑意浮在脸上,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我很好奇,你和你家佛爷做那事的时候什么想法?”“你!”张副官愤怒的表情让陈皮玩味一般的品味端详,“我师父让我护你周全,所以我不会杀你,不过张启山就不一定了”“你敢动佛爷一个试试!”“呵呵,我这话双重意思,你好好理解,哦,对了,我还好奇一件事,你说,张启山会怎么处理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孽种?”】   这一晚上张副官都在想陈皮留下的话,也许自己也对这个生命的结局有着万分的期待,佛爷是否会留下这个孩子,他要拿自己做样子给日本人看,做的是什么样子?最后的结局当是何去何从?好多的问题徘徊在脑海难以入眠,而此刻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从洞房中无心过夜私下前往红府的张启山。   他到的时候,二月红正喝的酩酊大醉,熏得一屋子的酒味,可陈皮此刻却不知去向,任由他这个不省人事的师父烂醉一旁,嘴里还重复念叨着丫头,“二爷,你还能听清我说话吗?二爷!”二月红趴在桌上竟咿咿呀呀唱起戏来,张启山收回扶着他的手,愤恨的砸了一下墙壁,无奈之下摇头离开了红府。   就在他走后不久,屋子里的人便开始感到头痛欲裂,这种痛觉从轻微的麻痹到最后撕痛到让二月红推翻了桌椅几乎撞墙来止疼,直到肚子里的酒吐了出去才慢慢好起来,昏昏沉沉倒在屋子里就这么睡着了,没了丫头,一个大活人倒像是个行尸走肉。   扫兴而归回来的路上,借着月光看到了倚在拐角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六爷,张启山走过去凝重的点了一下头,“多谢六爷今日手下留情”黑背老六抬头眯着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光,“名声我从不在乎”安静的立了一会,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天边的乌云遮住了月色,六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扛起关山刀头也不回走了,张启山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帮自己处理副官一事,六爷不在乎名声,却在乎没有名声,这里包括没有名声的事以及没有名声的人,凡是在这些环境中依旧存活着的人和事,都是用着一腔热血与生活做着拼死的斗争,也值得黑背老六为他们挥出这一关山刀。   回到张府已是凌晨,“去找二爷了么?”张启山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新月一阵心疼,顺势坐下搂了过来,“恩,可惜二爷喝太多,不省人事。”“夫君”“怎么了”“今天的事情我都听到了,所以今天是演了一场戏给陆建勋和日本人看对么?”张启山笑了笑,尹新月的聪明才智果真是瞒不住任何事,“我了解副官的个性,他就算是背叛所有人也不会违背我的命令,今日幕后的主使必然是陆建勋。陆建勋阳奉阴违,我们只能陪他玩下去,现在副官成功拖住日本人的视线,我会借此期间下矿去将他们的阴谋尽快破除。”“然而副官的孩子撑不了多久,夫君一切都要保证万无一失。”张启山点头亲吻着新月,她说的没错,若不是演戏,谁能逃脱六爷的刀,只不过九门合力演的这一场戏,就看戏里的主角能不能唱到最后了。   “夫君,我和你是名正言顺,但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希望你好好照顾副官,如果他能坚持到最后,一定要善待他,去弥补给予他的这些伤害以及那未出世的孩子”“好…”   张启山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从副官眼里看到那种对孩子的期望时,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用尽一切办法让这个生命活下来,那也是他自己的骨肉,虎毒不食子,要让自己亲手去断了自己的种,是要有多大的隐忍力。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的,可是现在很多形势全部在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我不能让你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让你和新月同个屋檐下生活,我知道你要背负诸多的重担,但我只有将你囚禁,才能不受这些伤害,你或许不知,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有多可怕。留下孩子,我是这么想过的,但只是想想就可以了,别抱奢求,你和我,谁都别自寻苦痛。 第18章 断爱绝情   自上次给副官诊脉的大夫被陆建勋迫害致死之后,张启山便小心提防,不敢轻易出外请医生,新月知晓夫君心事,启山还未探清日本人的阴谋,副官现在众目之交,必须由他将时间继续拖延,所以张副官以及腹中的孩子万万不能出事。于此,尹新月再次将莫测重新接回长沙,由她来照顾张副官再合适不过,也是解决了张启山一大顾虑。   大婚那日四爷并未前来,经数天的调查才得知,陈皮暗中与陆建勋联手,借结伴赴宴为由在酒馆将四爷杀死,并血洗了九门老四全家,此事陆建勋佯作无辜,把一切责任推给陈皮,只担了一个保护不利的责任。九门第四门位置空缺,按照内部规矩,若是有人能灭掉其中一门的当家人便可取而代之,陈皮无论是用了何种手段夺得此位,也当是九门中的老四,自此便有人开始叫他陈皮阿四。   内外夹击的压力逼的张启山必须马上下墓去探寻究竟,早日寻得真相,而此时的张副官有孕已两周有余,孕吐的迹象开始频繁起来,外界的舆论多少让张府有些不堪重负,为了能在下墓期间避免府内滋生祸端,无奈之下张大佛爷做下一个决定,换掉副官。   莫测到了张府安顿好之后,便每日去牢中探望张副官一次,只是牢中多阴冷见不得日光,他又怀孕在身,不能使用针剂药物,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高烧不退,日不进食难以下咽,莫测用热水为他擦拭,却是片刻便冰冷刺骨,反而病情愈发严重。恳求着牢房的人多加了几床被子来取暖,又添了炭火得以御寒。   “姐夫,你去看看他吧”莫测有很多话想说,但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只道了这么一句,便回屋子里休息了,张启山放下手中的稿件沉静了一会,叫着身边的一个着军装的生面孔起身一起去了牢中。   “长官好!”张启山打量了一眼冰冷的牢狱,头也没有回,小声吩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是!”听到长官两个字,张副官无力地睁开眼,嘴唇因为长时间的高烧变的干涸起皮毫无光泽,费力支撑着坐起身,掀开刚捂着热乎的被子有些眩晕的扶着桌子下了床。   随着牢门锁链撤去,张启山踏进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张副官毫无生气的面庞。“佛爷,您来了…(您来看我了)”后半句埋在心里没有讲出来,可是这句话像是等了许久,语气有些迟缓略带一些期盼,张启山走向前,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滚烫的触感自是一阵皱眉心寒,张副官静静感受这仅属于自己片刻的温柔,内心竟多少有些庆幸这一场高烧不退才换来这份安暖。   “怎么着凉了,快坐下,多喝些热水…”他环顾周围,拿起桌上冰凉的半杯水,有些不悦,副官看出了事态,急忙拿回了水杯笑着说“佛爷,我没事,不必挂怀,只是发烧,从小到大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疼痛还是忍得了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应当谨慎些…”“佛爷…”这是从回到张府这么多天以来他所听到最开心的一句话,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纷争不断,至少这个孩子佛爷他承认了,并且告诫自己要好好护他周全,即便将来何种艰难险阻也不怕了,原来自己要的只是一句话,这一句就够了。   “我命人给你弄点热水”“多谢佛爷”他低头浅笑着,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副官,取一壶保暖杯的水来”“是!”嘴角的微笑瞬间化为虚无,他蹙眉抬头看着张启山,“佛爷…”佛爷自有佛爷的道理,可是这么想着还是禁不住想问,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逼着佛爷换掉了自己。   “怎么了?”张启山的反问顿时哽住了时间,听着房间的炭火噼噗作响,一句话噎在了喉咙,“佛爷…我不喝了…我不想喝了…”他晕乎乎的立起身,身上越发的寒冷起来,“佛爷,水到了!”张启山冷脸看着,“把水倒在杯子里晾着”“是!”张副官撑着桌子扭头不看,闭上眼睛听着开水倒在杯子的声音越发刺耳。这一路走来,跟着他风里雨里的拼天下,几乎快忘记自己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张副官这个职位的称呼。荣也佛爷,败也佛爷,如今张家是回不成了,这副肮脏身体不配回到张家,也不配称自己是张家人,以免辱了祖上的名威。唯一剩下的只有这官位,他若弃我,我当如何?   “你多喝点水,照顾好自己”张启山抬腿离开的一瞬间,只听见背后扑通一声,转头间张副官双膝跪地眼神迷离,吐了一口寒气仰头望着,“佛爷,您要我生我便生,您要我死我愿死,只因我是您的人。如今,我这残破之躯无颜回去见张家族人,只有在您身边任职还能证明我存在的意义,佛爷,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您,我做错了什么您指点,请您不要弃我如敝履。”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说错了,那便是这个孩子,他本不该存在”空气中异常的安静,张启山的新副官看了看自觉地退了出去,地上跪着膝盖也凉透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烧痛折磨着全身酸软无力,他泪眼看去,“佛爷…您明知道我会怀上孩子,却又是为何如此做?请您告诉我。”   “有些事情,暂时你还不能知道,到了时机,我自会告知于你。”张副官盯着这一身无情的军装默默发呆,踉跄站起身点了点头,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到墙上就往脖子上刺,水烫伤了白皙的手背混着鲜血染湿了袖口,张启山猛冲上前一把握住杯碴,好在只划破了他颈部的皮肉,差一刻就要了性命。   “你想干什么?你想死吗!”张副官抽泣着握紧手里的碎片,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佛爷,我现在和死有什么差别?我一无所有,我只剩下一个本不属于我的孩子,但他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您却说这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的,那由我来结束不是最好吗?”张启山气急败坏的夺过碎片,沾着血的手掐住张副官的脖颈,“我让你生你便生,我没有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军阀的力道让副官彻底冷了下去,比这冬雪还要寒冷彻心,“还有,你给我记好了,不要一口一个孩子,是我让你怀的没错,但这除了是任务其它代表不了什么,你少给我想别的,如果受不了就和我直说,我会让医生取出你肚子里的东西。这个孩子是我们所有人存活下去的契机,你身上不只背负着这一条命,我张启山拼命保护长沙,你就拼命给我咬牙活下去,否则,你死,也不会入张家列祖灵位。”   张启山甩开手离去,张副官颓然倒地,看着手上的伤口,慢慢抓紧地上的泥土,“是我...想太多...”他仰起头闭着眼,心里像是被撕开一样苦不堪言,却咬着嘴唇告诉自己挺挺就好了,没过一会,便昏死了过去,强迫了许久的泪水在昏倒的那刻流出了眼角。   “我不能给你希望,有了希望,以后就会有更大的失望...你要撑下去,千万不能出事...”张启山站在牢狱的大门外,握紧拳头,咬紧了牙。“给我暗中保护好他,不允许他有差池,否则,唯你试问!”“是!”   这一场事与愿违的争斗中,我不愿你不愿,我们都只看到了表面的伤痕累累,却不知很久之后我才懂得,我们都是用力的去保护着对方,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第19章 言不由衷   “…裘德考先生,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的试验品已经有了成效,现在把他抓过来等待结果不就可以了!”田中良子把端在嘴边的茶杯又放回桌子上,没有兴致继续品下去。裘德考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现在不要着急,那些人正在做一场戏给我们看,戏还没演到欢呼雀跃的地方岂不是太可惜了。”“裘先生仿佛刻意话里有话,良子是个俗人,只会杀人,其他的还请裘先生说白话!”裘德考笑了笑,捻起一粒花生放到嘴里咀嚼,“这个试验品迟早要回来的,现在回来,这些人一定会一股脑的来找我们,反而麻烦多多,但是这个孩子现在在他们那里,最后的生死先不考虑,张启山一定会用这个孩子转移我们的视线,现在时机不够,所以孩子和张副官都还没事,只要一方面盯紧张副官,另一方面守住矿山,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坐山观虎斗有趣的很。”“坐山观虎斗?裘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内部已经乱了,自己人开始谋害自己人了。”   裘德考说的没错,暗地里霍三娘、陈皮与陆建勋勾结在一起,试图一并瓦解张启山的势力,每个人的目的虽然不同,但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并且都不希望他有好的结果,三娘要的是为霍家讨一口气,陈皮要的是为师娘出一口气,陆建勋要的是为自己争一口气,所以从本质上来论不过都是相同的。   以目前张副官的身体状况来看,想在狱中熬过寒冬并且确保孩子无事实属有些困难,药剂不能使用,张启山便亲自前往红府求得二爷以中医针灸配合药材才让张副官退了烧。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二月红俯身凑近,听着他顿顿挫挫重复念叨着,“佛爷,不要丢下我…”几个字,抬头看着张启山叹了口气,“佛爷,怕是假戏真做了。”   之后副官被安置在张府一个单独的房间,由亲兵把手看管,并且按时送饭,倒是解决了衣食冷暖的问题,但对外界依旧传言着张副官被关押在狱中,高烧不退。很多百姓只听得副官两个字,便常有人路过张府朝着新副官吐口水,那刺耳的流言蜚语也被新上任的人一并承受了下来,实在是有苦难言,却也无可奈何。   下矿之前张启山把包裹勒紧在身上,八爷托着罗盘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观察周围的变化,“佛爷,真的打算知言不语么?你要知道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再出来的时候就是另一个天下了。”他转回头看着二月红表情很是淡然,“二爷,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件事么?你当初问我跟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他对我如此拼死效忠,我说他是我从东北带过来的,是手足至亲。我张启山不是个细腻的人,很多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也不会去安慰人,但是我懂得一点,分担,凡是一心跟着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承担任何事或者,承担的比我多。”   “佛爷,值得么”他只是笑了笑,转身拍拍八爷的肩膀,才看到齐八爷的眼中流露的不安,“没有值不值得,只要是我张启山觉得对的,那就值得,走吧。”   三人踏进了矿洞不再谈论外面的事情,但无论是二爷还是八爷都深知一点的是,张启山将会比任何人付出的都多。   不久之后,张府门前臭鱼烂虾烂菜叶满满皆是,张启山背信弃义,心狠手辣,断袖之癖,阴暗至极,不配做长沙的布防官,就连张家军出门都会被唾弃。这一切只是为了保存关押在房中却不知外面世界的张副官的声誉,将所有的肮脏与丑陋都施加于张启山一人身上,新副官兀自擦了一下脸上的鸡蛋汤摇着头,没好气的抬起手,指了一下,“给我把他们赶走,吵死了。”“是…”   张副官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发呆了一会,他想起佛爷来牢狱之前八爷端起一杯热水递给自己,寒冷的只能颤抖喝下半杯,留下半杯放在手中取暖,“张副官,我知道你现在状况不好,但是我老八敢跟你承诺一句,佛爷,他永远不会抛弃你,在这个世界上,能保护你的只有他,再无第二人。”看着八爷说了一番话之后离开牢房,手中的水也凉了许多,放在桌上暗自思考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才遇到带着新副官而来的佛爷。   如今一切安暖,手轻抚上小腹,慢慢有些许理解佛爷的意图,“我张启山拼命保护长沙,你就拼命给我咬牙活下去“副官也许不是完全明白,但只要是真正的答案都无需太过着急,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只有真相不会变。   矿洞前半截的路已经熟悉,走起来也没多费神,只是到了岔路口之后,陨铜制造的幻境开始发挥作用,它在众人面前营造的景象令人瞠目。   二爷进入岔路口之后久久未归,为防止三人皆走散,八爷和佛爷一同走入同一个洞口,拐拐绕绕了许久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了味道,“佛爷,我们应该是进入了陨铜所制造的幻境之中。”张启山看着周围大片的迷雾,将一个绳子捆在腰间,与八爷连在一起,“老八,如果有任何迷失,我们之中另一个人认清绳子那头是真的就好。”齐铁嘴点点头,确认绳子牢固之后二人闯进了雾中。 第20章 眼见为实   陆建勋坐在后座上,瞥一眼旁边交叉手臂的人,笑着掂量手里的军令文件,“马上就会见证张启山的落马,陈舵主倒是淡定自若的很。”陈皮目视前方爱搭不理,“但愿你不会把事情搞砸”“陈舵主什么意思,是信不过陆某?”“你比张启山还差一截”陆建勋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忍了忍又收回身子坐了回去,他最恨的就是比不过张启山,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想除掉张启山的原因,只是张副官让这件事变得太顺理成章,倒真是省去了诸多的麻烦。   张府里,尹新月命亲兵打扫了门前的垃圾,她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略微有些发愣,正当时,管家疾步赶了过来,微喘着粗气,“夫人,陆建勋带着陈皮和他的兵冲进府里了……”“张夫人别来无恙啊!”陆建勋打断了管家的禀报,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尹新月站起身,扫视屋里屋外的人,“陆长官未经允许擅闯张府,还带来这么多人,想做什么?”“张启山人呢?”陈皮环视了一眼,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我夫君有事出门了,不知这位是?”陆建勋低头笑了笑,“你看,陆某实在是鲁莽,连九门四爷陈皮都没给您介绍,失敬失敬…”“四爷?不过是灭人全家夺人府邸的强盗罢了”“你说什么?”陆建勋见陈皮火气上来,欲与尹新月大打出手,急忙劝阻,要知道尹新月出身北平新月饭店,历朝历代更换交替,只有这个新月饭店却一直长兴至今,可见根基之稳,势力之庞大,一个张启山就够难对付,再牵连到北平新月饭店如何应付得来。   “哎哎哎,二位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今天就当陆某介绍不周…”他转了一下话题,“张夫人,启山兄既然不在,这个军令就没有办法颁布,上峰已经知晓张副官怀有张启山孩子一事,并且张启山手段阴狠毒辣,对自己的人都如此铁石心肠,完全不念往昔之情,此事对军队影响恶劣,在长沙造成极其不良的信息传播,故撤去张启山长沙布防官一职,留于此地等候调查。启山兄此刻不在府中我们不便多叨扰,不过张副官我还是要带走的,这个涉及军队机密,张夫人最好不要过多干涉为妙。”   尹新月知道,夫君应该是遇到了瓶颈之期,可这些都是他一手布好的局,不过是等这些幕后隐藏的人现出真面目,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张副官,只是这代价实在有些大。   “张夫人,敢问张副官人在何处?还烦请您带个路。”尹新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穿过人群朝楼下走去,陈皮陆建勋相互对视,遂即跟了出去。   路不长,但新月走的着实有些艰辛,张副官刚从冰冷的牢狱中出来,温暖不过几日,如今落入陆建勋之手必定要遭受一些折磨的,可若是不交人,以陆建勋陈皮的狠辣必定会牵扯张家其他的人,何况搜出张副官的藏身之地只是早晚的事,事已至此,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他平安无事。   “开门!”随着陆建勋一声喝令,门被陈皮一脚踹开,正在缝补衣服的张副官惊讶中针挑破了手指,“张副官还真是贤妻良母,都学会女工了?抓起来!”陆建勋不满的站在后面,瞪了陈皮一眼,自己的兵什么时候成他呼来喝去的,这个节骨眼上暂且忍气吞声,示意了一下才有两个兵走向前扣押了张副官。   “陆建勋,你干什么!佛爷的府上你要乱来不成!”“想知道缘由?去听上峰好好跟你解释!带走!”出门的时候,张副官皱着眉头停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失落,“夫人,是您带他们来抓我的么?”“别废话,快走!”一个兵朝着他腰部踹出一脚,疼的腹部一阵痉挛,“额!”他低头喘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抬眼看着尹新月,不再说什么。在陆建勋的一个笑容之后,张副官被带上了车,陈皮恶狠狠哼了一声也离开了张府,尹新月一个人站在原地,凭丫鬟叫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叹着气,“启山,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承担者,我多希望我可以为你揽过一切。”   矿洞之下的张启山浑然不知外面的变化,他和八爷走近迷雾之后,摸索着穿行了许久,浓雾散去,在周围显现出昔日长沙城的景象。   张启山看到他初来长沙时饥寒交迫的样子,看到一个小女孩拿着苹果递给自己,口中说着“大哥哥,你把它吃了吧,这是小姨给我的,你吃了就不饿了”,看到霍三娘带着那个孩子回了家。他看到自己努力打拼拼下的张府,看到和每个人的相遇,看到和新月在北平的相识相知相爱,看到了……   “佛爷,这陨铜威力当真不容小觑,竟能将过去的事情如此真实的还原在我们眼前”八爷手一直没有离开过绳子,周围的景象变化太快,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其中,认不得人,张启山盯着眼前的景象一步步走向前,“哎,佛爷,您去哪?”   他看到了张副官,看到他承诺自己一定要揪出日本人的阴谋,看到他一个人进入了村子,看着他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日本人打晕,看着他被捆绑在木桩上昏迷中泼醒,看着他费尽全力的抵抗却在体力透支时被殴打在地,看着他在倒地的那一刻被一群丧心病狂的禽兽轮番欺辱,听着他在口中一遍遍呢喃着自己……   八爷感到张启山步子靠着幻境中的副官越来越近,急忙扯住了绳子一端,“佛爷,上次我们所处的幻境中生死相反,反倒是死者为生,生者为死,如今这个幻境与外面世界别无二致,倒是生者为生,死者为死,可这才是危险之地,万万不可触碰其中你所念之人,否则,生死翻转,死的便是我们了。”   张启山仿佛没有听进去,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被日本人□□到昏厥又在昏迷中被拖拽起再次施暴的景象,青筋暴露的握紧拳头,“你有没有看到他现在痛苦的样子,他为了我张启山什么都不怕了,他到现在还在念叨我,你听到他在叫佛爷了吗!”齐八爷忙拉住张启山,逼着他往后退,不要去触碰副官,“佛爷!我听得到!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无法改变过去!你冷静点啊佛爷!”张启山力气太大,齐铁嘴被拖着直往前滑行,“佛爷!别再往前了,那幻境会吞噬你的,佛爷!”   幻境中,副官颤抖的喝了一口粥,之后为了仅有的尊严穿起裤子,为了佛爷一声呼唤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却在拐角的距离被强行勒住脖子带走,又在车上承受着一切惨无人道的植入。当这所有真实太过清晰的暴露在眼前时,齐铁嘴看到此刻的他眸子发红,牙齿抵得咯咯直响,脸部因为极度的愤怒变得扭曲,而来自幻境中的毒气也在他触碰副官的那一刻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佛爷!我是老八!你清醒点!”毒气的迅速蔓延让泪水失控中的张启山开始有所察觉,须臾间来自于头部剧烈的疼痛感猛然袭来,“恩…额…啊!!”张启山捂住脑袋,头骨像是要分裂开来,疯狂挣扎,“佛爷!”   八爷拼命的向后拽,不知哪来的力气扛起张启山疯了一般向外跑,背上的人在剧烈的痛觉中失去意识,在身后,幻境化为了虚无。 第21章 生而为你   “扣起来。”“嗯…放开我,上峰若是知道你滥用私刑一定不会放过你。”陆建勋双手交叉不以为然,“张副官,你跟着张启山这么多年只学会了奉命行事,脑子倒是没长进多少,我对你用刑,理由就是犯人抗拒下达的命令,死不悔改,但问上峰惩罚我什么?”示意之下,手臂、双脚被铁链捆绑住,固定在刑架上,陆建勋一个跨步走上前掐住他的脖子,逼着挣扎中的张副官仰起头,“你最好及早告诉我张启山现在身在何处,我可没有耐心陪你打哈哈,如果不肯说,我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说出来。昂,对了,你看我都差点忘了,他都另谋高人了,你早就没了副官的职位了,你现在算是个什么?被发泄完□□就扔掉的工具么?”陆建勋扬起嘴角,张副官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一声,一口口水喷了他一脸,“身为佛爷的人,这一辈子都是佛爷的人,他叫我一声副官,我做他一世副官,陆建勋,你休想从我口中探出任何佛爷的消息。”陆建勋擦了一把脸点点头,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好好伺候这位张副官,让他懂点规矩。”“是!”   陆建勋接过手帕擦了脸,看着亲兵拿着沾满辣椒水的皮鞭走进来,“别打着肚子就行,留着那孽种还有用。”“明白长官!”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一条长长的皮鞭挥打过来,只一下便划破了胸口白嫩的肌肤,随即而来的是辣椒水滋染伤口血液而带来的疯狂的痛觉,张副官咬着牙握紧拳头忍了下去,陆建勋此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牢房,身后是清脆响亮的鞭挞声。   阴暗的矿山之下八爷一屁股摔倒在拐角处,看着毒气消散了下去忙从包裹里找了驱毒剂放到张启山鼻下,些许才看到他睁开了眼,“佛爷,你可是醒了,你差点把我累死你知道吗?”张启山打量了一眼矿洞,却是来时的路,这千方百计找不到的出口却在齐铁嘴误打误撞中逃了出来,“二爷呢…”“佛爷,我还哪顾得上二爷啊,我背着你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能走到现在那都是我老八福大命大!”“不行…我们快去找二爷,里面很危险…”张启山刚抬起身子就被八爷摁了下去坐在地上,“佛爷,您这么去找二爷,二爷不知道怎么样,您先出事了。”从脑部深处传来了晕痛,齐铁嘴掏着包裹翻了一阵叹了口气,“得,药剂就一瓶还刚给你用完了,不过药效还是能顶一阵,只能等出去了再找大夫看了。”   正当局势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齐铁嘴忙伸手乱摆,“佛爷,枪呢,枪呢…不会是怪物跟出来了…吧…二爷!”二月红身上满是血迹,脸也被划了一道伤痕,到了跟前终于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张启山和齐铁嘴扶过他,只见他朝着幽深的洞里望了一眼,仓皇的拍打着,用力说道,“快走”。   二月红在矿洞下遇到了什么无人知晓,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他的症状与张启山不同,想是遇到的并不是同一个陷阱,倒也是庆幸,若他真的进了同样的幻境之中,也许作为二月红,会和那虚幻的丫头一起葬在这地下了吧。   张府之中,尹新月打点的探子来报陈皮、陆建勋早已守在矿山之外,只等张启山一出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了保夫君安全,尹新月只能亲身前往,务必赶在他们之前护住张启山,未曾想此时霍三娘不早不晚进了府里。   “张夫人近来可好?”“劳谢三娘挂心,新月一切安好,却不知此时三娘来的意图?”霍三娘使了丫鬟端上一品茶放于桌上,姿态端雅静坐在一旁,“三娘之前虽与张大佛爷有些不合,但怎么说也同是老九门中的人,这张府出了事,自然是要探望一下的。这茶嘛是最能舒缓身心,解除压力的,希望张夫人不要拒绝三娘一番好意。”尹新月倒是有些进退两难,若是此时走,必然会引起诸多怀疑,无奈只好坐了下来,待丫鬟泡好了茶看了一眼霍三娘端起茶盏,“我知道张夫人信不过我,三娘就先饮为敬”,一口清茶入喉,尹新月皱了皱眉也回敬了礼数。“多谢三娘好意,这茶我代夫君收下了。”霍三娘温婉一笑,看着尹新月手中的杯盏跌落在地上,只须臾便昏倒在沙发上,“你给我们夫人喝了什么?”,随身的丫鬟将张府侍女击昏在地,霍三娘的眼神冷了下来,“把张夫人送上卧室,她有些乏了,我们不便叨扰。”“是。”   牢狱之中张副官闭着眼低垂着头,脸上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身前除了腹部布满了裂口,士兵泼了一盆水到他脑袋上却毫无反应,“长官,怎么办,他好像快不行了。”   陆副官打量了一眼,踱着步子走到桌旁,手指拨弄着挑选了一柄锐利的弯刀在炭火上烧了烧,“什么不行,他还没见到张启山是不会死的,这就是他的贱命。”“啊!!”弯刀狠狠扩进了他的肩骨缝,原来能让犯人清醒的方式是更大的痛觉,干哑的喉咙忍不住的激痛下喊叫着,从伤口处听得到筋骨挑开的声音,脑袋也变得越发沉重,陆副官玩味一般的摆弄着手上的刀刃,看着鲜血顺着胸膛流下,流到了碎裂的伤口里,“张副官,你真的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张启山身在何处?陆长官已经带着人去矿山洞口守着了,那可是霍三娘的地盘,她会不知道?不过三娘现在应该在张府吧,我看还有谁来救你?”“额恩…”张副官喘了几口气,强忍着抬起头,“我生而为他…就算佛爷无法救我...我也不会…啊恩”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刀刃便穿透了肩膀,昏厥过去。陆副官收回手,想必也在思考些什么,停止了动作,“先别管他了,死了就不好玩了。”“是,长官!”。   支撑了许久终于走出洞口,熟悉的气息使得张启山掏出枪拦在身前,还未反应过来的齐铁嘴吓得护住了二月红,“启山兄,别来无恙啊,怎么,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多不好?”“别绕弯子,有什么话直说。”陆建勋接过军令笑了一声,伸出手抖了一下亮在他面前,“上峰指示,张启山和副官行为不端,且心狠手辣不顾情谊,举止恶劣言行不一,特撤去张启山长沙布防官一职。启山兄,这可是上峰的命令,你敢不从吗?来人啊,给我抓住他们。”   张启山朝天打了一枪,陆建勋伸手制止住了官兵,“启山兄什么意思,要违抗上峰的指令不成?”“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若是敢动二月红和齐铁嘴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你。”陆建勋笑了笑,摆摆手命手下的人不要跟过来,“那是自然,再怎么说那也是九门内部的事情,我也不便多干涉,启山兄,军衔交出来吧。”   “佛爷…”八爷看着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代表着这些年生死拼杀出来的军衔,被陆建勋一把握在手里,“启山兄,请吧。”随着张启山向着车队走去,回头看了一眼齐铁嘴,只能点头示意他不要挂心,皱紧的眉头可以看出八爷的忧心忡忡,在车子开走之时,二月红恍惚着,失去了知觉。 第22章 黄雀在后   齐铁嘴送二月红回来之时不敢惊动他人,在巷子口叫了道边一个黄包车,将二爷裹了个严实扶到车里,特意向后靠了靠。掏了几颗铜板递给车夫,“把人送到红府,切记不要多看多问”叮嘱几句之后,他随机叫来另一辆黄包车尾随其后,跟着二爷穿小路到了府邸。   在侧门停下之后,八爷下车搀过二爷,对赶来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没多说什么,自知是不该问的,便吩咐下人们去准备温水和毛巾。   “二爷,二爷…”二月红陷入昏睡状态无法唤醒,齐铁嘴摇了几下见没反应便知事情不妙,忧心忡忡的转身撞翻了下人端过来的脸盆,水溅了一身,他顾不得仆人的连声道歉,随便拍了拍身上,“我有事要先走,你照顾好你们家爷,除了佛爷,谁来都不见,听见没。”“是,是,小的明白…八爷,您…”齐铁嘴快步奔出了红府。   张府大门紧闭,八爷抓着门栏急切朝里望了望,院内空无一人,却不知张启山府中究竟出了何事,掐指一算查出夫人,佛爷皆无大碍,才缓和了些心情。   “八爷,八爷,我在这。”听得一小声的吆喝,齐铁嘴扭头看到张启山的新副官在朝自己招手,便小步跑了过去,“八爷,此地不宜久留,您且随我来,夫人在等您。”路上齐铁嘴询问了起因,“出了什么事了?”“佛爷走了之后,陆建勋带人抓走了佛爷之前的副官,寻佛爷未果便去矿山守株待兔,夫人担心佛爷出事,本想去救人,九门的霍三娘却不早不晚赶来,下药把夫人迷晕。我们只能暂时转移地点照顾夫人,八爷放心,夫人已妥善安置,并无大碍。”“恩,那就好,佛爷也可放心了…对了,莫医生呢?”“莫医生将夫人救醒之后,有人送来一封信,她看了之后告诉我们不要跟去,就一个人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听亲兵来报,送信的人许是吴府的人。”“五爷…”   张启山被陆建勋带走之后,行至林子茂密之处便被突如其来的张家军施以□□救走,陆建勋连发数枪却未打中一人,气急败坏之下枪毙了押送张启山的自家兵,并下令若找不回人,所有随行之人全部枪决。   而此时的牢狱中,侍从用烟熏香迷晕看守,三寸钉的鼻子机灵得很,很快找到了捆绑在架子上几乎脱水的副官,五爷站在门口看到人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了一下, “手脚都麻利点,他身上的刀子也别动,原模原样送回府里。”“是,爷!”   待到陆建勋回到狱中之时,看到躺在地上的士兵方觉事情不妙,仓皇奔过去查看张副官,结果却是空无一人,此时他几乎发狂,咆哮着命人立刻去张府将尹新月抓来作为人质,这时,除了争权夺利的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可惜张府未雨绸缪,早已做好了准备,此刻不过是一处空城,陆建勋扑了个空直气到打颤,将狱中砸了个遍,“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啊?都他妈一群废物!一个从矿洞出来累到半死的人你们看不住,一个怀着孽种就他妈剩一口气的你们也看不住,废物!现在,现在就去给我查,就算把长沙城挖地三尺也要把张副官给我抓回来!抓不回来,你们就替他去死吧!滚!”“是。”陆副官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声安慰一句“长官,切莫动怒,小心伤了…”话未说完几个大嘴巴子抡了过来,“还有你,也他妈是个废物,让你看好人,人呐?”陆副官捂着脸直点头做赔,“是,是,长官说的是,我是个废物”陆建勋差点要气晕过去,转头拿着皮鞭狠抽了副官两下之后甩手走人。   “把人放到床上,都轻一点。”莫测起身见五爷的人将副官抬进来那一瞬间,吓得急忙捂住了嘴,“你们都出去吧,看好大门,别让外人进来。”“是,爷!”   “五爷,张副官才去了几日,怎么会…”她心疼的打量着,手腕脚腕脖颈处被铁链勒出的血痕,身前被皮鞭拷打而翻出的伤口,一把整只穿过肩骨的尖刀,还有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那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刑罚,以及它所带来的非人的折磨。   “张副官落入陆建勋手中必然不会有好日子过,他受的这些也都算是轻的,只是还好,他们有心避过了他的肚子,至少孩子还不会出事,否则,佛爷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这个计划真的这么重要么,重要到这么多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在乎?”五爷垂了眼眸,“莫医生,你要知道一件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破无家。”莫测慢慢镇定了情绪,向五爷低了一下头,“莫测出言不逊了,还望五爷不要见怪。”吴老狗笑了笑,“莫医生还是快救治张副官吧,我就先出去了。”“五爷放心。”   门关上之后,她拎着药箱,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眼,心突然揪起痛的捂了一下胸口,“张副官,我可以救你,一次,两次,或者十次百次,但我能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我虽不知你守护的是什么,但你这么拼命去做事,全然不顾死活,总有一天,你会葬送掉你自己的。”昏迷中的张副官他可曾听明白这些话,也许这么浅显的话语对他而言却是难以做到的,也许一切的结局早已注定好,只是还未等到,只是不肯回头。   “人找了吗!”“长,长官…”“滚,滚,滚!”“是!”亲兵被派出一波又一波,几乎兵满长沙城,这么大的动静早就传到了日本人的耳朵里,当裘德考前来时,陆建勋一脸的不悦,“裘先生费心了,这是我们军队里的私事,不劳您出马。”“难道,陆长官不想知道矿山底下埋藏着什么吗?还有,张启山现在已经逃离,还带着张府的人,这就说明他们总有一日会东山再起,陆长官也不希望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下去吧。”他深知裘德考这个人心思缜密,其实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只等鱼儿咬住线上钩,可目前的现状,只有通力合作才能拿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论是金钱,财富,名利,还是地位,都要得到,于是笑意才显露在脸上,“裘先生莫非有良策?愿闻其详。”“其实很简单,依照现在的情况看,陆长官只要有把柄在手里就可以成功吸引出张启山,张副官逃走了,不是还有一个受伤的二月红。”陆建勋恍然大悟,笑着敬了一杯茶给裘德考,“裘先生高明。”“只要二月红在我们手上,自然会有人帮助我们找到张副官,到时候张启山不就是手到擒来的?”陆建勋重新坐回转椅,手指点着桌子,“那么,裘先生想要的是什么?”裘德考喝了一口茶笑意满满,“陆长官果然是聪明之人,我可以出计谋给陆长官想要的名利军权地位,我只要矿山里的陨铜,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陆建勋思考片刻,冷哼了一声,“成交!”   张启山在逃出之后便被亲兵带到了一个叫做白乔寨的地方,尹新月和其他侍从也都安置于此,这白乔寨位置偏僻,且常年处于深山之中,对汉人排斥,几乎与外界隔绝,但尹新月如何发现此处着实让张启山疑惑。   待到八爷赶来之时,张启山早已焦急万分的等了许久,见到人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八爷,二爷和张日山怎么样?”“佛爷,我正想跟你说明此事,二爷状况不好,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我本打算叫莫医生前去,却怎知莫医生被五爷叫去,这边二爷还撂着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张日山呢?”八爷看了看,有点迷惑,“张日山是谁?”张启山想起来了,他仿佛从未向旁人提起他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人人只知道他是张副官,而这个名字却是建立在这个职位的基础上,这一刻张启山开始明白当天牢狱中,他誓死也要保住这个位子的理由,也许当真是成了执念,“佛爷,您说的是不是张副官…”齐铁嘴看出张启山的表情变化,但却不想掺和关于新旧副官的事情,急忙接话道,“副官的境况我也不知,只知道陆建勋抓了他去,还是你那新副官说的。不过,听说五爷的人来接的莫医生,而莫医生又不是去救二爷,我想没错的话,应该是副官被五爷救了,陆建勋手上应该没有人了。”   张启山和齐铁嘴沉默了一会,忽然异口同声的看向了对方,“二爷!”   在莫测实施手术的时候,副官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身穿军装穿梭在混乱的战场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佛爷,便拼命地朝声音的地方跑去,而自己怀中竟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空中飞来轰炸中的日本战机,周围尽是密布的尘埃和冲天的哀嚎,面对着迎面持枪袭来的日本侵略者,此刻自己本能的匍匐在地护住那孩子,子弹打穿腿骨的时候,他猛地仰起头流下了一滴眼泪。   “佛爷…” 第23章 别有用心   安置好白乔寨一行人之后佛爷八爷悄悄的潜行去红府,却与正巧向外奔走的管家撞了个正着,张启山一把扯过人,稳住红府管家,“慌里慌张做什么?是不是二爷出什么事了?”管家磕磕顿顿咬不清字,齐铁嘴看着干着急,“你别结巴啊,你慢点说,把事情说清楚!”但见他双膝跪地抬头拱手祈求道,“大佛爷,齐八爷,快救救我家二爷吧,他被陆建勋抓去牢里审问了,说是二爷干涉军队事宜,私自采矿,与要犯合谋,图谋不轨,二爷被抓的时候还是昏迷着的。陆建勋说,如有阻挠者,一律枪杀,我等无力反抗啊,求佛爷救救二爷。”   张启山闻讯一阵怒火中烧,转身欲前去搭救二月红,却被八爷一把拦住拽了回来,“佛爷,这是个阴谋,若你此刻前去,必会中了陆建勋的计,能不能救出二爷不说,到时候牵扯的人可就不止二爷一人了,也许九门皆会遭殃。”   张启山虽是愤怒之至,但他深知,如果现在贸然劫狱,以陆建勋的手段必然会设下圈套,若是逃脱,必暴露行踪,张府上下以及九门皆会身陷囹圄。若难以脱身,对方必定要挟自己索取更多对他们有利的东西,只怕到时所有的计划会功亏一篑。以陆建勋的胆量,他不敢做这么大的举动去动九门的人,想是背后另有他人,若幕后操作者是日本人,恐怕一切便不止这么简单了。   “佛爷,二爷与他们少有交集,且二爷怎么说也是九门的上三门,他们不敢伤他的性命。陆建勋无功而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会抓走二爷,目的也许就是引出佛爷您啊。”张启山点了点头,他虽是武官,却也不是一介莽夫,智谋还是要有的,枪杆子能解决的事情他从不含糊,但有些东西可是比子弹更有杀伤力,那就是人心。   张启山扶起了管家,“你先起来吧,我和八爷好好商量一下对策,才能保住二爷的性命。”“多谢佛爷!多谢八爷!”   管家走后,张启山和齐铁嘴走近二月红被劫走时昏睡的房间,屋内基本没有动,看来二月红却是昏迷中被带走,连挣扎反抗的痕迹都没有。“八爷怎么看?”齐八爷在屋内踱步走了几下,“想必佛爷您也猜到了,陆建勋此次大做文章,甚至伸手朝向九门,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如果只是想做九门之首,或者长沙布防官,大不了针对您便可,没必要跟九门内部闹僵。”“没错,我怀疑他是跟日本人暗中做了什么交易,日本人起初想要矿山的东西,可惜一直没有得手。如今,或许会加上张副官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引出我,那么张日山一定会不顾   一切的为了保护我出现,这个孩子就算我拼死也不会让他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齐八爷欣慰的应了一下,“佛爷,您心里也是有张副官的嘛”张启山突然回过神瞪着眼猛踹了正在端着一个小香炉发愣的齐铁嘴一脚,吓得他一哆嗦“哎呦,佛爷,您踢我干嘛啊,本来就是,您自己说的张副官会不顾一切的救您,这就是性命之托啊。”张启山懒得跟他打哈哈,指着香炉问道,“你端着它看什么呢?”八爷眉头皱的紧,放在鼻下嗅了嗅,“佛爷,这香炉怎么无味?”张启山俯下身闻了闻,翻了个白眼,“没味就没味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佛爷,据我说了解的二爷绝不会在家中摆放任何无用的器具,府内也不用无作为的人,这是他的性格。香炉不香,这不合常理。”齐铁嘴托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将香炉里的一小个香块放在桌上,又把酒壶里的酒倒了一些至香块上,酒精很快挥发散尽,张启山盘着手臂站在一旁,“八爷,你是在做实验么?”,齐铁嘴点着了火柴将香炉重新点燃,端起酒壶递上前,“佛爷,您喝一口酒。”“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   半壶酒下肚,张启山把酒壶倒了过来,晃了晃,“喝完了,然后呢?”“佛爷,您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话落,来自脑部的针刺感渐渐袭来,张启山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须臾间大脑仿佛被斧头劈过一样开始了魔鬼一般的裂痛,一个踉跄跌到了墙边,“怎么回事!恩额!”八爷二话不说将香炉扔出了院子,并带着张启山离开房间,痛觉才慢慢消散,“佛爷,二爷思念夫人,终日饮酒,必然这毒味早已入身,他怎会不知,除非是刻意隐瞒。”   八爷说的没错,凭二月红的本事怎么会不知道香料里有毒,自丫头死后,陈皮性情大变,表面上对自己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香料放在自己的卧室中。当有一日他头痛欲裂几乎要疯狂时,多年带出来的徒儿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许久,才过来搀扶,那一刻,他知道陈皮许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只是不想去揭穿,可他当真有一点悔过之心?   “恩…呃啊”当二月红被陈皮的长针刺中锁骨时,猛然从昏迷中激醒,映入眼帘的便是这阴寒的牢狱,双手双脚被锁链捆住,来自肩口撕扯让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去,眼前是徒儿咬牙切齿的怒视。“二月红,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就直接给师娘陪葬了。”“陈皮,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欺师…啊!”陈皮将铁针使劲朝骨头里压了下去,恶狠狠地凑上前,“欺师算什么,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我欺你怎样!”二月红几乎无力挣扎,身上本就带着蚀骨的□□,又如何与之一搏,费力的喘着粗气,“陈先生,我们可不是抓你师父来跟你叙旧的,你最好让他说出张启山或者张副官的下落,否则,别怪我枪下生冤魂。”“用你放屁!”田中良子虽是军阀出身,但武力上并不是陈皮的对手,二月红骨头硬得很,如今能逼得二月红说出实情的恐怕只有他一人,暂且忍气吞声的回了陈皮一个白眼,“那就等陈先生的好消息…我们走。”   “陈皮…你竟然和日本人勾结…你…你有什么恨找我报就好了,你怎么能…额恩…”二月红咬着牙忍受着针尖挑拨骨头的疼痛,“我当然要找你报,不过这是我们的私事,以后慢慢来不急,你只要说出张启山现在人在何处,我就不和他们合作。否则,用你引出张副官和他肚子里的贱种或者张启山,我有的是法子,我不想事情闹大,师父,好好想想。”“我本就是命不久矣的人,如今死了也好,正好,去陪你师娘了。”“二月红,你就那么想死?”针刺被一把拔出,晕红的鲜血顺着骨头流了下来,“恩…陈皮…我早就察觉你给我下的毒了,回头吧,别再继续作恶了。”“我回头可以,除非,我师娘能活过来,如若不能,你们都得陪葬!”陈皮不想再说什么,转身扔了铁针走了出去,留下二月红一个人捆绑在那里,彻骨噬心。   陈皮仿佛气愤极了,没好气去找牢头要了酒水喝,田中良子暗中看人离开,扭头一溜烟进了牢狱。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轻蔑声“二月红先生,不卑不亢真英雄啊”见他只喘着虚气,并未做声,于是脑筋一转笑道,“也许二月红先生不相信我们会抓到张启山和张副官,没关系,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我好像听闻九门的霍三娘对您暗有情愫,不知她看到您这副模样该做何举措去帮我们引出那二人…”“三娘是不会帮你们的…少在这里痴心妄想…”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转头拂去身上的灰尘,“其实您比我更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呢?到时候,你和张启山有本事闭着嘴不说话,我就不信张副官能扛得住,除非你们想一尸两命,也许不止两命。”“你…” 第24章 我只爱你   “恩!”随着霍三娘一声泄愤,杯盏碎裂一地,丫鬟低着头收拾走了残片一句话不敢多言,贴身的侍女在门外听到声响走进来,“当家的,您消消火。”“好一个陆建勋,连九门的二爷都敢动,他到底想干什么!真当这长沙没人管了是吗!”三娘越想越觉得心里慌得很,内心生怕二爷出事,胳膊搭在桌上拳头握的紧,“备车,去陆建勋那儿。”“是。”   红府中张启山正与齐铁嘴商量下一步对策,“佛爷,他们无外乎是想通过你来获取矿山的秘密及张副官和孩子,所以我们现在紧要关头是不能让任何一方落入敌人的手中。”“没错,好在现在五爷在看护着他,暂时他还不会有什么危险,陆建勋引不出我必定会找寻其他办法,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恩。”话已说完,张启山却皱起眉头,齐八爷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拍了拍肩“佛爷,别太担心,他会没事的。”他看到那人眼中有了泪水,又生生的忍了回去,“八爷,我不可能不担心,只是我觉得,我欠他的,越来越多了...他还有我们的...”齐铁嘴没有接话,张启山暗自忧伤了一阵,沉默不语的进了房间。   牢狱之中,日本人见二月红骨头硬得很,怎么样的屈打都不吐一个字,不得不佩服这长沙九门之人果真不容小觑。陈皮一个人坐在关押二月红的牢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田中良子很是不悦的走近,“陈先生,您还要审讯到什么时候?既然二月红对我们没有用处,到现在张启山还有他的副官一个都没有现身,我们也留不得此人了。”陈皮抬头白了日本人一眼,满是不屑,“他二月红到死也是我师父,这天底下只有我能杀他,你,还没这资格。”“那就要看看陈先生是不是能挡的过我大日本的皇军了。”“那你可以试试。”眼前形势水火不相容,赶来的陆建勋忙劝阻开来,露出假意的笑容,“二位息怒,我们都是合作关系,不要因为一个犯人闹僵了,既然二月红不愿吐露消息,那么我们也就不耽误时间,另寻他法好了。”   “如今二月红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你们谁再敢动他我绝对会让你们不得好死。”陈皮戾气太重,陆建勋正愁有些压不住的时候,霍三娘只身一人前来,打破了气氛,“这里好热闹啊。”她环顾了四周,一眼便看到了被捆在架子上憔悴不堪的二月红,心里咯噔一下双手紧攥,稍许,故作镇定的压下了火气,“陆长官,九门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你这些烂招根本没什么用。”   “哦?那霍三娘有何高见?”   “我可以帮你引出你们想要的人,但,你们必须放了二月红。”田中良子盘着手臂站在一旁,“那就要看霍三娘的计谋值不值得换走二月红,我们都不是傻子,赔本的买卖没人会做。”三娘没有丝毫的畏惧挺身走向前,站在田中良子的面前,对上她的眼睛态度从容淡定,“胁迫二爷不过是为了引出张副官和张启山,我虽没有把握把张启山揪出来,但张副官虽是军阀,可极重情谊又没有张启山那般心机,所以,要想让他现身也不是难事。我们只需假传消息,对外宣称二月红在牢中奄奄一息,撑不过多久,而张启山为了救二月红也自投罗网,一个是他主子,一个是他救命恩人,我就不相信他会熟视无睹。”“三娘说的倒轻松,假消息终究是假消息,张启山不在牢中之事一查便知,这么大的风险谁担?”“这个不是难事,我府中不缺会易容术高手,只要良子小姐找出和张启山体态相似之人,我只需将他乔装易容便可。”   二月红在牢中听得真切,故作昏迷佯作不知,陆建勋带着众人散去之后,霍三娘才进了狱中,脚步也慢了下来,她看着这身上的伤口仿佛扎进了自己的心里,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被二月红侧过脑袋躲开,“二爷,你醒了。”三娘又喜又悲,急忙松开锁链扶着人坐下,关切的来回打量“二爷,你可还好,是三娘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二月红拨开霍三娘的手,来自伤口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口,“三娘,我本以为,你虽对佛爷有怨,但至少还有一丝正义,我们九门和日本人不共戴天,现在国难当头,你怎可当了奸细?”“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二爷丢了性命,在我眼里,只要有二爷在我就安心,二爷,三娘的心意你可了解…”“我二月红就算是死也不会叛国,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我们国人的鲜血,你知不知道,张副官的孩子会让多少人幸免于难,如果这个孩子落入日本人之手,到时候他们的诡计一旦达成,有多少人会因此沦为生育的工具。三娘,若你还有一丝怜悯,就不要毁了张副官,若你还是九门中人…”   霍三娘收回扶着二月红的手,站起了身,“二爷,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三娘!额…”看着霍三娘远去的背影,二月红无奈之至却又无计可施。“三娘,你不能害他!三娘!”呼喊声在身后渐渐消弭,她立在牢狱门口,看了一眼阴霾的天际,收回所有不安的情绪,又是往日一副凛然与傲气。 第25章 鱼死网破   这几日张副官于五爷府中静心休养,外界的消息皆被隔离开来,吴府下人嘴严实的很,但这种过分的平静总让他有些不安。   “该吃药了…我看看你的伤势…嗯,倒没有什么大碍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张副官双手接过药碗倚在床边,脸上也有了往日的气色,“多谢莫医生这几日照顾我。”“和我你也不必这么客气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性命做铤而走险的事情,或者这样的事以后也不要发生了,你现在处于孕期,好好养胎是最重要的。”张副官抚了抚小腹,是啊,睁开眼就是这些事情,就算欺骗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孩子,什么□□都是假的,那该有多好。   “佛爷呢?佛爷现在怎么样了?”提到张启山,莫测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佛爷,佛爷,你就知道佛爷,你受伤的时候,你昏迷的时候,甚至你现在醒了,他有过来看你一眼么?先不说你怀着他的骨肉,就凭你为他出生入死他都不管不问吗?你干嘛还这么心心念念于他?”张副官皱了皱眉,垂下眼眸,端着药碗的手也略微有些颤抖,有些话还是戳进了自己的心窝。“莫医生…你不懂…若不是佛爷,我早就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他救过我不止一命…”“呵…”莫测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懂你们之间的情谊,只是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你对姐夫还是单纯的上下级的关系么?恐怕不是,我不相信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忠心可以到为他生儿育女的地步,还告诉别人你们只是命令服从的关系。”“不论我和佛爷是什么关系,佛爷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我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佛爷不来看我,自有他的道理,请你不要再这样评价佛爷。”莫测也不再说什么,看着张副官将汤药饮尽,嘱咐了一句叫他好生休息,之后闷闷不乐的推开门走出去。   在房里待的太久了,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让他着实不安,也许自己不适合那种平静安稳的日子,心里想着佛爷,念着佛爷,巴不得时时刻刻见着佛爷,这满脑子都是他,驱之不散挥之不尽。也许莫医生说对了一句,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能不再是那么的单纯,真的夹杂进了一些世俗不容的心思,那一次的肌肤相交,怎么忘都忘不掉,就麻痹着警告自己,这只是佛爷的一步计划,别认真,别多想,这样心里就平静一些。   一封信绑在箭支上不偏不倚射在了屋里,张副官挪着身子走下床,拆开了信笺,“速来陆建勋这里,否则,二月红死,张启山亡。”大脑一阵轰鸣,二爷多次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佛爷万万不能有事,如今佛爷二爷皆有危险,自己却在这里…   想到这,张副官瞒着吴府的人奋不顾身偷跑了出去,当莫测回到房间只见信条不见人影之后,仓皇的跑着去告知五爷,吴老狗没有心情去责罚府内下人看管不利,张副官再怎么说也是跟着张启山下矿的人,他想跑,岂是他手底下这几号人能看得住的。   “莫医生不要着急,现在能救张副官的只有佛爷,你乔装打扮之后从我府后门前往二爷府上,我会派人在暗中护你,你务必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佛爷,事不宜迟,现在动身。”莫测点了点头,吴老狗吩咐手下准备之后,站在原地观望,如今日本人盯着的是逃跑中的张副官,也算是给报信提供了最恰当的时机。   张副官到达陆建勋的路上异常的顺利,他深知这并不是好事,果不其然,日本人早已将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一出早已准备好的阴谋即将上演。   霍三娘在饭中加了药粉将二月红迷晕之后,又让乔装成张启山的人搀扶着二月红作势逃跑,当张副官到达之后,便有了这一场佛爷为救二爷被子弹穿透膝盖的剧情,而此时,闯入的张副官回过神时周围已被陆建勋的兵包围的水泄不通。   陆建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哼笑了一声,“带走。”   当张启山在红府看到赶来的莫测时,稍许才认出了眼前人,莫测喘着粗气把信笺塞到他的手心里“姐夫,张副官有危险!”张启山扫过信上的字,眉头拧的紧,“这个陆建勋究竟想干什么…”八爷凑近看了一眼,立刻掐指算了起来,突然停住手指动作睁大双眼, “佛爷,这次副官可真的是命悬一线了,您必须亲自前去搭救,否则,他命危矣。”   “啊!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额…嗯…”一个日本人穿着白大褂将手指伸进张副官的□□搅动了一会,拔出手之后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田中良子说了一番话,“这个孩子目前看来无法保住,这症状类似于宫外孕,男子体内本身就和女子不一样,多变因素太多,不过,这个孩子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我们可以取出做成标本,供以研究之用,这也是价值连城。”“我们这次投入的可不小,既然他不能生出来,就让他来偿还我们的债好了。”   张副官听得迷糊,只是现在门户大开的姿势又有士兵按住,让他动弹不得,田中良子使了一个眼色命人取来了剪刀,看着剪刀朝着自己的腹部扎下去的时候,张副官几乎窒息的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那一刻他突然害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在几近颤抖的喊叫中,瞬间有一只手握住了剪刀的剪口处,压在了张副官的腹部。   “良子小姐真是心急,就算是要打掉这个孩子,也不必用这么血腥的手段,倒真是一点后路不留给自己。”田中良子收回剪刀,不满的看了一眼霍三娘,用日语斥责着周围的士兵,“是谁这么不长眼放她进来。”三娘温婉一笑,“我霍三娘想进的地方没人敢拦。”见到她听得懂日语,便不再接话,三娘低头打量了一眼副官,张副官深吸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睛,现在的样子也许是难以启齿的不堪。霍三娘将他的裤子提好,遮住了羞辱的部位,也算是给他留了一点尊严。   “良子小姐,我有一计你可要听?”“说来听听。”“不知你可听说过东北张家?”田中良子回忆了些许,日本军队的确在东北一地驻扎的时候接触过张家,但那向来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多少日军死在探求的路上皆是无功而返。   “略有耳闻。”“张副官便是张家人。”三娘一语出口,惊的日本人一阵唏嘘,四下对望起来,躺在那里的张副官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张家人血液特殊,早些年有很多人因采血而死,足可以看出他们血液的珍贵性,他会给你们下墓带来不可小觑的作用。所以,这个人不能死,至于他的孩子,你们想要拿去便是,但这么个拿法,可不行,会要了他的命。”   三娘带来的消息着实让田中良子欢喜之至,这对于日本方面简直是巨大的收获,便也放低了警觉性,“霍三娘可有妙计?”“我想,用对待男人的刑罚对待他,显然是不起作用,他怎么也不会屈服,那就用女子的酷刑来剥离掉这个孩子,不知道张副官可听说过幽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他不知道为何霍三娘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对待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望着,“三娘为何如此心狠,完全超乎良子的想象。”霍三娘笑了笑,“谁叫,他是张启山的人。”   幽闭在中国古代属于女子宫刑的一种,历史传闻是用木棍猛击女子腹部,类似于子宫脱离般将孩子打掉,风险之大,一不小心便可要了怀孕之人的性命。但这种手法却被霍家留了下来,正巧日本人还需要这条命,需要他身上的血液来达成目的。   “二爷,二爷,醒醒。”齐铁嘴取出携带着的驱毒剂唤醒了二月红,张启山打晕了看守的士兵以及假冒之人,“老八,你先把二爷带走,我随后就到。”“哎,好嘞。”八爷搀扶着人走的飞快,只片刻就消失在视线中,张启山心慌起来,不禁脱口而出“你不要出事,你不可以出事…”他没有说名字,但谁都明白他口中那个你是谁。   “不要…霍三娘,你放过我的孩子…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要伤害他…”张副官几近祈求的语气向后躲着,“抓住他。”“是。”“霍三娘!你为什么要替日本人做事。”霍三娘并没有理会,二月红请求自己要留下他的命,如不是用血的借口来换取田中良子片刻松懈,又如何解救于他,这个孩子本身就是生不出来的,现在打掉总比长大了之后风险小得多,但这些张副官并不知情。   “开始吧。”施刑之人手持木棍撩起了副官的上衣,露出小腹,张副官仓皇的向后弓着身子躲避,这是佛爷留给他的,就算全天下人厌弃这个孩子,他都会拼尽全力让他活下去,只因为这个孩子是佛爷的。   “你们不能这样…不要,不要…呃啊…呵…”来自腹部震颤的痛觉让副官全身麻痹,他的眼神开始恍惚,渐渐的不知是哪里痛了,是心痛还是腹痛,也许心更痛一些。   又是一棍下去,这一棍不知打在了什么部位,只感觉腹部一阵热火灼烧,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霍三娘看了看,“还没好么?别下错手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几乎死一般的绝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求求你们…不要…三娘…这是我的孩子…与佛爷无关…我求你…额…”最后沙哑的挣扎在第三棍打下去之后再没有了声息,当□□开始流下鲜血,当施刑人收回手,当失去扶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时,张副官恍惚的望着地面,身体不停地痉挛,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湿掩盖。   “我们走吧,让他休息一会。”话音未落,来自身侧猛烈的枪击声震耳欲聋,张启山一把枪口对着自己,而他身后是日本人一路的尸体,几个施刑者也死在了枪口下。   “你对他做了什么?”霍三娘连连后退,此刻的张启山就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什么都干得出来,“张启山,我是在保他的性命,这是我答应二爷的,你若不信,自可以杀了三娘泄愤,啊…”张启山将枪口狠狠地杵在霍三娘的脑袋上,巴不得下一秒就枪决了自己,吓得她一阵哆嗦抵在墙壁边,两眼直直盯着眼前人。   “张启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枪杀我的人。”“我杀的就是你!”连发的三个子弹穿透头颅的时候,陆建勋甚至还来不及回应,霍三娘知道,这回真的惹怒了这个张大佛爷,他咆哮着击毙了长沙情报官的时候,那来自于军阀的气息瞬间掩埋了周围,和着尸体形成绝美而恐怖的搭配。   他满身的鲜血转回身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顿的清楚,“我张启山从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我的退让只是为了保护我身边之人,如今,不再需要退让,谁想死,我奉陪。”   他绕过霍三娘,双手横抱起地上的张副官,紧紧搂在怀里,副官的眼睛虽是睁着的,却没有了光泽,“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张启山不想多问,看了一眼,托起人走到门口,“霍三娘,你最好及早回头,否则下次见到别怪我手下无情。还有,这个人,不是你可以动的。”待人走后,来自心底的恐惧才让三娘站立不住的颓倒在墙边,闭着眼穿着粗气,回头一望,整片牢狱尸横遍野。 第26章 悲喜交集   “小心,慢点…”几个日本人扶着田中良子一路仓皇的奔进了大门,裘德考见势一惊,起身疾步赶来搀扶,“良子小姐这是怎么了?快扶她坐下。”日本兵迅速退了出去,裘德考拿来药箱包扎着她那条被张启山枪子穿透的手臂,田中良子愤恨的咬着牙气喘不止,“怎么回事?计划出问题了吗?”“张启山,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这么布置都被他破坏掉了,我们的人,损失了大半。”   “张启山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不仅掌握军权,还有一点,他是九门之首,我们可以夺了他的兵权,但夺不走他在老九门之中的地位,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所以,这次败就败在相信了九门的人,他们要想背叛,轻而易举。”田中良子冷笑一声,“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是我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张副官,他是张家人。”   裘德考听到张家人这三个字便是一阵兴奋冲上大脑,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太过于诱惑,裘德考深知张家是个倒斗世家,而他们的血液具有极其珍贵的价值,对于获取墓底下的秘密来说会有巨大的帮助。只是张家人数并不多,而且一向隐蔽行事,行动分散,他寻求数年一直未果,如今垂手可得的人就在眼前,岂不是一大乐事。   “良子,务必要想方设法找到张副官的下落,我…我们需要这个人,他的血…他的血会给我们带来庞大的财富。”裘德考由于过度的激动说话变得很急躁,田中良子握紧拳头抬起头,“裘先生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暗中跟着他们了,就算我不为了利益,也为了这口气…我要用他的鲜血,来祭奠我军牺牲的亡魂。”一拳用力砸在桌上。   回白乔寨的路上张副官的身体状况就很不乐观,由于重击导致□□一直血流不断,无奈之下莫测只好在马车内实施救治,路上颠簸颤抖,手术钳总是刚刚放入身体,便因为抖动又一次戳破伤口。   “怎么办…张副官,你坚持住,我把东西取出来就给你缝合伤口…哎呀!”然而根本没有办法下手,他愈渐苍白的脸色开始让莫测变得慌张,“姐夫…”这时,张启山从马上跃进车内,看了看底座浸染的鲜血,拧眉凑近,将张副官揽在怀中,“你弄你的,他有我。”   莫测看到此刻副官些许的反应,眼神开始有了光亮,她犹豫了一下将扩充钳慢慢放入,这一次,马车依旧没有平静,但因为佛爷的原因,副官的手术变得顺利了很多。当血囊被取出,张启山突然紧张的猛然抓紧了副官的肩膀,这个小小的动作被张副官记在了心里,就算现在死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我并非矫情,也不是软弱,只是关于你对我的一切好,我都将它放大了数百倍,于你举手之劳,于我视若珍宝。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莫测低着头兀自处理着伤口,并没有回应张启山,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不去理会佛爷的询问,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不想回答,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希望张副官就这么死去,也好过在这世间的屈辱与卑贱。   行车到达之后,白乔寨的民众便在此迎接,他们虽不喜汉人,但张启山英勇对抗日本人还是让寨子里面的人赞叹不绝。   “佛爷一路辛苦,车上的人受伤颇为严重,齐八爷也早已告知于我,我已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房间,让他得以好生休养。”“多谢大土司,这份恩情我张启山记在心里了。”“佛爷客气了,请。”两人相互回礼了几句,看着侍从用木床将张副官抬走,确认周围没有异样之后,便朝着寨子里走去。   “佛爷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毕竟有要关心的人。”张启山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大土司一阵微笑之后尹新月从帐子后走了出来,满目的柔情让这短暂的几日显得愈发的漫长,“你现在可是要当爹的人,你说有没有人需要你关心?”“当爹?”张启山惊讶万分的看向新月,只见她脸颊微微泛红的抿着嘴唇低下了头,“我…我当爹了?呵…嘿嘿…”大土司笑着走出了大帐,只留下启月的二人世界,“什么时候的事情?”“唔…有三个月了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张启山激动的几乎站不住脚,倒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你公务繁忙,外面又危机四伏,我不希望你分心。”他轻揽过她的肩膀,万分满足的怀抱着,“能娶你,是我张启山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彼此依偎着,纵然乱市纷争,惟愿你我安好。   长沙的日本人大部分撤了出去,很多事情也还需要休养生息一阵,索性便在这寨子中安稳军心。期间张启山多次探望副官的境况,莫测的态度依旧冷漠,虽是不搭理自己,但他知道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可以慢慢放下心了。此后便由新副官定时看望汇报,少了和莫测碰面的机会,张启山知道她的责怪也是有道理的,不管怎么说,副官终究是一心为自己办事才导致今天这般光景,这责任,应当承担。   数天之后的傍晚十分,新副官穿着军装敲了敲门走进来,“佛爷,二爷那边一切安好,身体也基本无碍了。”张启山点头应了一下,“那就好,对了,陆建勋那边怎么处理了。”“上峰派人过来调查,还没有消息。”“给我盯着点。”“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张启山吩咐丫鬟将晚饭端了过来,递给了新副官,“今晚你把晚饭给张日山送过去吧,顺便回来告诉我他的具体情况。”“是,佛爷。”新副官端着餐盘,出门时停顿了一下,朝着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莫医生,佛爷让我来探望一下日山兄,我好回去汇报。”莫测生怕张副官再出什么事,这么多天一直形影不离的照顾,才让他的身体渐渐康复,听到佛爷两个字莫测什么也没说,白了一眼甩手转身离开了屋子。   新副官将餐盘放到桌上,凑近张副官之后用极其玩味的眼神端详了一番,“张日山,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呢?佛爷一次次救你于水火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到处惹是生非,你是觉得佛爷活久了吧?”张副官慢慢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人,这些话也不无道理,却是自己的鲁莽行事给佛爷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如今无话可说,想着又垂下眼帘。   见他又没了反抗的样子,新副官一阵恼火,想着佛爷曾经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窝囊废挑大梁,于是盘着手站在一旁,“张日山,你说你命还真大,日本人手底下你都能活下来,还只是没了一个孩子而已,哎,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汉奸,不然,日本人为什么要放过你?”张副官抬起头,一手撑着身子下了床,走向前铮铮的对上新副官的眼睛,“我不是汉奸,你休要胡说。”新副官一脸的不以为然,“好,你不是汉奸,我也是为佛爷着想,你别激动。”   新副官忽然想起什么,笑着绕过人,拿起馒头闻了闻,“哎呀,人是铁饭是钢,这个馒头还真香,嘿嘿,饿了吧,快吃吧。”说着伸手递了过来,张副官也不想生事,抬手去接馒头,却看他一个撒手,一脚踩在了落地的馒头上,碾成了几瓣。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启副这对CP的热度早已散去,但是,写这份小说的感动与付出,以及大家的陪伴和期待,是不会忘的。 第27章 万箭穿心   “怎么办,脏了~”张副官皱了皱眉一动不动站着,盯着他脚下碾碎的晚饭默不作声,这份欺辱让心里怒火狂烧,抬眼对上他虚伪假意的笑容,“没事没事啊,馒头没了,我们喝粥,来,喝粥,张嘴,啊—”张副官看着那像喂狗一样的举动,一个巴掌把碗摔得粉碎,震得新副官急忙向门口后退躲避,“你干什么,你不吃就早说。”“你觉得,好玩吗!”一声震天的怒吼令新副官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房内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路人,莫测赶来时张启山也正巧到达了门口,新副官机警得很,生怕佛爷怪罪下来,便挺身向前佯作一脸的无辜,语气略带一丝胆怯,“张副官,我敬你是个汉子,但佛爷既然信任我,我就不能将这个位置辜负,恕我不能听你的,将此归还给你,你如果生气打我两下也好,就当兄弟给你出气了。”   他没有料想到新副官的这一番说辞,气急败坏的伸手要去打这个伪君子,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猛推了出来,转过头,张启山一脸冷峻的站在身前。   “你不想吃,就告诉我,我不会逼你。”这一句出口,心里突然像被刺了一刀,一时间只会摇着头傻傻的看,“佛爷,我没有…我…这…不是您看到这样…”张启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低沉的回应着,“还有,副官是我选出来的,就算你再不情愿,至少也要尊重一下他,也就是尊重我。”张副官有些慌了,无措的看着周围凌乱的场面和门口那些人鄙夷的眼神,便用苍白的语言辩白着,“佛爷…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呵…”一时间脑袋嗡嗡的直响,除了重复这一句话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慌张的扭头忙捡起地上灰土的馒头往嘴里塞,一口一口啃咬起来,“佛爷,我吃…我吃,我没有不吃饭…我都吃…您看,我没有浪费您的粮食,我没有对您的副官不敬,是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话再也说不下去,他吃一口抬头看一眼佛爷,害怕他误会,害怕他不再想见到自己。   这种摇尾乞怜的模样让张启山厌恶极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本身只是想来看望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终究他心里对自己还是有恨。他听着身后刺耳的嘲笑,尹新月疑惑着过来一探究竟,张启山拧着眉头,大踏步走向前,一把夺过馒头扔回了地上,张副官停住了动作,愣愣抬起头,对上的是他不可一世的眼神。“做人,起码要学会保留自己的尊严,别让人把你看得太低贱,你果然还是不适合在这军队中生存。”   不知什么时候佛爷和夫人走了,路人散了,张副官就这样呆呆的跪在地上,不哭不闹却比悲伤还心痛的凄凉。“张副官,你给我起来…你起来…”莫测咬着牙使劲却扶不起他,喘了一口气甩开手立在一旁,“行,你就忍气吞声吧,你就傻着给别人擦屁股,转头还没讨到好处。张启山有什么好,我就问你,张启山哪里好,值得你这么心甘情愿!疯子!”她气得骂了几句,无计可施只好离去,而她口中的疯子,一直没了魂一样的跪着,嘴角还有残留的馒头屑,一个夜晚直到天亮。   佛爷,我渴求你相信我,但有那么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份信任,太过脆弱。   跟着张启山回到房间之后,新副官低着头不说话,看到他胸腔因为气愤变得一鼓一鼓,“怎么回事!讲清楚!”被猛地吼了一句,新副官才有些无措的皱着眉头回复着,“佛爷,是我办事不利,不该跟张日山提起他牢狱的事。”“你跟他讲什么了?快说!”“我只是有些怀疑,日本人心狠手辣,在他失去孩子之后怎么会留他性命,我担心张日山有事瞒着我们,我并不是怀疑他的人格,只是想问明白事情…佛爷,我太鲁莽,请您责罚。”张启山思索了些许,便叫他退下了,然而心里也在开始犯了嘀咕。   当日,日本人顺着车轨和血迹找到了白乔寨所处的位置,但因为寨子布防严密,迟迟无法动手,长沙城内二月红联合九门之人共同上请,证实日本人对于张副官的迫害以及陆建勋私通外敌陷害张启山的行径,并请求恢复张启山长沙布防官一职。上峰核实后予以批准,此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白乔寨的张家军耳朵里,众人欣喜万分互相奔走传告。霍家虽然也盖了章,但却是因为霍家长辈的逼迫和二月红的请求才让霍三娘不情愿的与九门同心为张启山官复原职。   第二天一早,张启山便携带着张家军奔赴回长沙,临走之前对白乔寨一行人鞠躬感谢,“大土司,你的恩情只能他日再报,若有一日用得着张某之时,尽管开口,我张启山必定倾力相助。”大土司自是女中豪杰,拱手回礼道,“佛爷客气了,剿除日寇也是我族的心愿,不单是帮佛爷,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趁着时间还早,佛爷快些启程吧,长沙还需要您的管辖。”   张启山点头微笑,转瞬间一阵枪声震慑四野,“保护好夫人!”随着一声喝令,大批的白乔寨人被枪支抵住脑袋押了过来,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张启山抬起的手搭在半空中压制着气氛。   “张启山,好久不见。”远处传来田中良子不怀好意的问候,这次见她,满眼的杀意着了一身日本军阀的服装, “你放了无辜的人,否则我杀了你。”田中良子对这恐吓满不在乎,扯了扯手上的白手套,“张先生实在有趣,就算我今天不放了他们,你依然会杀了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张启山满目狰狞,如果拼了,的确可以剿灭日本人,但若是如此,他难保死去的会是谁,因为这里有太多他在乎的人。见张启山不作答,田中良子笑了笑,伸手指向了张副官,众人的目光也聚焦在他的身上。   “我,只要这个人,张先生把他交给我,我就会放了所有人,怎么样?”张副官握着枪,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张启山,田中良子故作近乎的扬声问了一句,“张副官,怎么几日不见,你不认得我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如今看来完成的不错,至少让我们顺利的找到了张启山的位置。”“你胡说什么!”他有些咆哮的抵抗了一句,握着枪的手略微的颤抖。   “张大佛爷,您这用人不周啊,人心难测,不知道当日的张副官经历了这些时候现在会是什么人,难保不会对我们心生恨意。”“大土司,我相信我带的人,不会背叛我。”张启山没有回头,依旧紧盯着田中良子,“如果你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张先生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你觉得我是拿命在跟你开玩笑么?我大日本帝国确实不怕死,但也不至于拿一个借口拼命,当日在牢中的时候,你们这位张副官受不了羞辱,便答应我,若是我留他一条命,他便将一个惊天的秘密告知于我,你可想听?”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答应过你什么!”田中良子命人收回了枪支,张启山也慢慢放下了枪,只有张副官一个人紧握着手里的武器,迟迟不松手,“你说。”“那就是,张副官就是张家人。”张启山知道,这个秘密他从未外传,这样的回答不得不让他转头看向持枪的人,张副官环顾着周围,再望着张启山,“佛爷,您相信我,我没有…”“这个秘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一句发问终究让他垂下了眼眸,哽咽的吞咽了一口,没有抬头,许久,道出一句,“佛爷,您…相信我…”“张副官,你这个人还是蛮有趣的,既想要性命,又想要安稳,你当我们是傻子么?”   田中良子这一句话让张启山彻底震怒,抬起的枪口对准了张副官的胸口,“你还不说实话?”。突如而来的刺痛让心口一震,憋着一口气,竭尽全力的摇着头否定, “佛爷,我是张家人,这不是我说的,我…当天我...我在木板上被…他们想杀我,但是三娘救了我…她说的我是张家人,我没…”“前言不搭后语,你是要告诉我三娘一边救你一边还要害你么?你说不说!”“我没有做,佛爷你让我说什么啊…我没有就是没有,佛爷…”几乎哽咽到抽泣,手里的枪支因为本能握的越发的紧了。   “他答应用鲜血来换取自己的命,他的孩子本身就活不了,这是医学问题,我们这么处理也是为了保他的命而已,要不然早就刨腹取子了。当然,面对矿山下巨大的诱惑,还有他自己一条命来说,这样的条件比起在张先生您的身边出生入死却不被重用不是更有价值吗?”“佛爷,我们猜的没错。”新副官的一句话让张日山梗在了那里,他抬手扔掉了手中的枪,这一瞬间,没有了力气去抵挡任何的诽谤,田中良子摆了摆手,命人扣住了张副官,此时,在场所有的人无一人出面阻拦。   “佛爷,我只想问你一句,在你心中,我可曾有过一点位置。”张启山抬起枪对准了他,眼里的冷漠如此释然,“就算有,那也是曾经,现在,没有。”   一句决绝,一声枪鸣之后,没有一丝躲闪,子弹穿过张副官的身体插进了田中良子的心口,鲜血肆意横飞的地方,日本军阀被屠戮殆尽。   在倒下的尸体前,一个人的大脑开始拼命地清空,苦涩的微笑浮上了脸颊。   他慢慢的微笑,然后开始流着泪的笑,狂妄的笑,悲烈的笑,发疯了一样肆意的笑,伴着流动的血液仰天长笑。这一声声的笑,笑尽了这个人间的虚假与丑恶,笑别了曾经许下的托付与厚望,笑看了从头到尾一身的伤痕与肮脏,笑忘了浮华尘世间寄托在一个叫张启山的人身上所有的信任与痴狂。   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本文的小伙伴,希望可以给予这篇文章小小的宣传,若是你喜欢,便是我荣幸。 第28章 将心比心   乱风混着沙粒打在脸上,伴着张副官痛彻心扉的笑声让这空旷的四野显得愈发的凄荒与悲冷,“佛爷…他…是不是疯了?”,新副官凑近小声嘟囔了一句,张启山没有回答,只是一身笔挺站着,拳头握的通紧,他越是笑,那只握着枪的手越无力。   【那是临行的前一天,新副官低着头站了一个时辰,之后迎来了张启山响亮的一记耳光,只打的他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忙捂脸哆嗦着跪下,一个大气不敢喘,腿却不听使唤的打颤。   “这一耳光是为张日山打的。”新副官抬眼偷瞄了一眼张启山,又赶紧低下头不吭声,“那天是不是你,把他的晚饭踩在脚下并且恶言相逼。”他虽没有咆哮,但那种不怒自威的语气任谁都能听的出来,“是…是我…”,张启山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抬腿一脚便将新副官踹飞到墙边,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厚重的军靴硬生生踩在右肩处,整个身体被牢牢的压在脚底。   “额,佛爷!”右半边躯体几乎没了知觉,领子被一把揪起,对上张启山放大的冷眸,“你凭什么。”新副官双手使不上劲,只能扣住他的拳头,拧的左半边都快僵了,憋得一脸通红喘不上气,“佛爷…我错了,都是我嫉妒心作祟…”“他现在已经不是副官,你嫉妒什么?”“呵,这个位置,早晚不都是他的么…额啊!”张启山猛地加了力道,直压的他快要散架,这个时候新副官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佛爷,跟着您这几年来,我一直想说,我和他无论才能还是力量,几乎对等,甚至我的能力比他更强,凭什么,我是兵,而他,是官。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站在了这个位置,他一回来就全部都要归还,佛爷,为您出生入死的不是只有他张日山!所以,我恨,我巴不得他一辈子不要好起来,可是他要动手打人的时候,您却几句话说过就算了,若是换做其他人,怎么也是个军法处置!我不服。”四目相对了许久,张启山撒开手撤回了脚,新副官踉跄的左右摇晃了一阵才站直身子。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张启山带着黑色的军用手套,回身走到柜子旁,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走过来,打开布包,一个早已氧化发黑的血囊晾在那里,新副官噤了噤鼻子显得很不舒服,“佛爷,这…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一个没有成形就死去的孩子。”“佛爷,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想着血囊的来历,新副官就一阵反胃,不自在的吞了口吐沫。张启山轻笑一声,将布包包好,握在手里,“我张启山用人,才能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忠诚,他可以把全部身心托付于我,并且任何时候都不会背叛我,对我好的人他从不会去伤害,对我不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时刻防备,关键一点,他的心干净,你呢?”   眼前人渐渐低下了头,张启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向努力拼命,所以我才选择你来代替他一段时间,我看得到,也看得清楚。”新副官点点头,抬起了眼眸微笑着,“佛爷,我明白了,是我糊涂,请您处置。”“你刚才已经受过处置了,难不成,还想再来一次?”“佛爷,我…”张启山浅笑着,将布包放回原处,拍了拍盒子,“有一点你说得对,他能活着回来,必然是有把柄在日本人手里,所以,绝不能让他再落入敌人之手。明天人多必然防范疏漏,若日本人动手,最坏的打算也是要保住他的性命。”“佛爷放心,我会保护好他。”张启山摇了摇头,转回身,“你保护好夫人即可,张日山这边,我亲自来就好,你只需配合我,不要轻举妄动” “是。”张启山抬头朝着不远处张副官的房间看了过去,“若是明日真的有什么事,我张启山一人承担。”】   旁边的马车里,莫测整个身子护住尹新月,直到枪声结束之后,才缓缓松开手,她转头撩开车帘,看向这边。   张启山将□□递给旁人,开始一步步走向张副官,他是否会相信,在刚才的情形下,是为了保他性命而说的决绝话语,以此来降低日本人的防范性,用那穿过肩部的子弹来绞杀田中良子,这一刻突然发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   “回到长沙之后,我便给你官复原职,从此再无人敢伤你。”心里这么想着,双手扣在了张副官的双肩,于是见他笑着笑着慢慢停了,“张日山,我从未怀疑过你,你对我的忠诚毋庸置疑。等回去之后,我就给你官复原职,都结束了,没人再敢害你。”张副官迷茫的眼神让张启山开始心慌,他捏着双肩的手突然紧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张日山,你听得到我说话么?”周围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阵,张副官回过神,慢慢的点了点头,嘟起嘴捂着肩部看着张启山,用孩子般的语气委屈的说道“叔叔,我疼。”   一语落下,莫测震惊的急忙一手捂住了嘴,从车上无措的走下来,眼睛没有离开过张副官,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想哭哭不出来,却痛到撕心裂肺。张启山感到脑袋万般轰鸣,猛然间内心几乎压抑到抽搐,强制闭了闭眼却说不出任何话,他终究选择了用遗忘来原谅这个世间带给他的伤痕累累。兀自哽咽了一会,张启山抬头勉强的笑着看向他,眼中尽是泪水,“好,我们看医生,一会就不疼了…”   莫测站在身旁,张副官扭过头指了指肩膀,“阿姨,这里疼…”伤口涌动的鲜血浸染了他一身的军装,张启山转头焦急看了一眼,“莫医生…”“走开!”莫测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吓得张副官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失去力气软倒在张启山怀里,尹新月听到声音,拉开车帘站在不远处望向这边。   “姐夫为什么要我救他?”张启山抬起头,拧紧眉头看着莫测,“他死了不是更好吗?”她拉过张副官,一把推开张启山,尹新月急忙跑过来搀扶,却并没有为谁辩白,她不懂军事,始终搞不明白夫君这一枪的意图。   莫测搀扶着张副官,看着他面对自己时稚嫩的脸庞终于忍不住泪水,抽泣起来,“姐夫,我是医生没错,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但今天,我想让他死啊!”新副官想说什么,却被张启山拦了下来,“让她说下去。”他知道,若是不出了这口气她必然不会予以救治,大土司仿佛也看出了眉目,只是闭着嘴不说话,静看事情的演变。   “姐夫,对于张副官您是什么心态?不管您怎么想,作为旁观者,傻子都能看出他喜欢你,他在用命去爱你!”尹新月忽的睁大双眼,莫测顿了一口气,扶着张副官坐在一旁,松开手之后走到张启山面前,“佛爷您高高在上,可张副官他就应该生来卑贱吗?您觉得他不敢伤害您,就肆意妄为的去□□他,践踏他,贬低他。没人能拿您怎么样,但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骑在他的头上。他为您出生入死,不是因为是您的副官就应该为您死,而是因为对您的信任,他从头到尾只会说让您相信他,相信他,您说了什么!他的确不适合在军队中生存,但这么多年也都坚持陪着您,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也好过在您身边生不如死。您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让他怀上孩子,为什么要给他爱的希望,就算您不爱他,看在他傻傻的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都不能全心全意善待他吗!不要跟我说什么民族大义,我从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救一个国,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是你张启山一个人的傀儡,只是他太傻,傻到失掉一切最后也只会笑。佛爷,铁打的心,也该化了吧…”   一番话过后,我看到周围的人都皱了眉头,张启山也沉默了,也许这么久以来,很多事情真的是在逃避,包括对他模糊不清的爱始终不敢承认。   张副官抓着莫测的衣裙摇了摇,“阿姨,不要生气了,我好痛,我想睡觉了…”说着迷迷糊糊的躺在了地上,张启山紧张的站不住脚,“莫测,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请你先救好他,之后有什么仇恨你再找我张启山理论。” “若我不救呢?”“莫测,适可而止吧。”新月看着满地的鲜血,终于按耐不住发了话。   张启山突然撤开军袍,双膝跪在地上,震惊了所有人。“佛爷…”新副官也不好向前阻拦,只能在身后唤了几下,“你救他,只要你救他,我张启山这条命就是你的!”这一声怒吼震耳欲聋,猛然间让莫测的心开始软了下来,泪水突然决堤的用手背挡住嘴,抽泣着,若是他知道你有这般的誓言,会不会开心的忘记了所有的痛苦,“佛爷,您说笑了,我要您的命做什么?您该亏欠的不是我,而是他!”张启山闭着眼,手指紧紧攥着泥土。   莫测哽咽着看向他身后,“我可以救他,但我要你离开张副官,从此以后不要来找他,放他走。并且,你的新副官永远不要来骚扰,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一口的。”她环顾周围,目光聚集在大土司身上,“他永远不会背叛张启山,因为,他不会害人。还有,你们觉得他爱一个男人是恶心,但我觉得世人的心更肮脏,真爱无错,你们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四周异常的安静,士兵,民众纷纷低下了头,这一句句话直指人性,人之初,性本善,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这一刻,新副官知道了该做什么,也扑通跪倒在地,张家军见势纷纷跪地,“莫医生,佛爷给您跪下了,我们张家军也都给您跪下了,求您,救张副官!”   大土司目睹着一切,对着莫测微微一笑,尹新月犹豫了一下看向莫测点头示意,她转回身拿起药箱蹲在张副官身旁,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将止血针打进了身体里。   “张副官,你清白了。”   她笑了一声,笑出了眼泪。 第29章 真真假假   “佛爷,为什么不告诉莫医生实情?”“现在,还有什么比他的名节更重要的。”望着渐去渐远的车队,张启山第一次觉得心中乏累无比,说不出来的压抑,伸手指向旁边长满枯草的一条路,“陪我走走吧”“是。”   两人骑着马穿行在荒草间,只是并排走着什么也不说,新副官知道,张启山自身的一份孤冷与桀骜,能给莫测跪下身来立誓,足见张日山在他心中的分量。   对于军人这个职业来说,最基本的就是服从,很多事情不能用平常的心态去看待,在战场上,你对别人仁慈就是在玩自己的命。所以,旁人看到的是张副官对于张启山无条件的付出,但在我看来太正常不过的上下级从属关系,若是没有托付性命的信任,又怎么能完成一个又一个生死的考验走到今天。   但说真的有什么亏欠,也许是这个不能存活的孩子,刚好是张启山的,一个本就不是因为爱情得到的结晶却终究让两个人陷入了这一段难以撇清的纠缠中,苦痛难言。而作为张启山本人,他终究无法像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抛弃一切去守护张副官,这也是不现实的,他的肩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寄托,不是一个人想怎样便怎样,他,没有那份自由。他的命,不是用来享受的,在这个军阀战乱的年代,没有承载力迟早要被淘汰,张副官是一个特例,独属于张启山一人的特例。   世人说的不顾一切的海誓山盟江山为祭真的很唯美,那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自己的身上,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幻想,但当你真的要去实践这些所谓的感天动地时,你很快便会发现,很多人连踏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他要立命,要保护为自己付出的人的命,要保护长沙百姓的命,要破内乱除日寇,还要去达成张家的使命。   其实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定律,当一个人无休止的承担,众人便会觉得承担是他的责任,当一个太过坚强,很多人也就习惯了这份坚强,慢慢淡忘了其实他的心也需要疗伤。   新副官扭过头看着张启山骑在马上平视前方,眼神里有着些许不可讲,他不想去打扰,回长沙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就让他一个人静心去想一些事情,也许之后的路还有诸多的难以预料要面对,但就算一天活在世上,也要活的像个样。   “大土司,这张启山还真是够狠的,自己的副官都给他生孩子了他连眼都不眨就开枪。”“你们错了,这孩子不是为了张启山怀上的,也不是因为张启山失去的,反倒是所有责任他都一人揽在了身上,也是,总要有人承担的,张启山最合适。”“那,刚才一枪?”“他想杀一个人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本意想救张副官,可惜,万事难全。”“原来如此…”大土司站在原地微笑看着,直到看不到车队之后才转身回寨。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表象蒙骗了一切,真相却深藏不漏,我们却总以为所见既是,殊不知眼见早已不为实。   “日本人得手了么?”“禀四爷,日本人已经被张启山尽数绞杀,无一存活。”“一群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也敢去送死。”陈皮一只手玩弄着茶杯斜靠在椅子上,抬头瞄了一眼,“张日山呢?”“听说,被张启山救了,送回长沙了。”“这小子命还真大,这么整都死不了。”“不过…”“不过什么?”“不过,线人来报,张日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出了问题。”陈皮翘起二郎腿,用手勾了勾鼻子,玩味的一笑,“有意思。”“现在他傻了,张府上下看的严,我们想弄他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依目前形势想要找张启山的麻烦抓到张副官才是最好的把柄,得想法避开张启山的眼线,陈皮一阵不悦,拍拍腿站起身,“没什么我陈皮办不到的。”“哎,四爷,那是自然!”说罢,抬腿带着人出了酒馆的门。   张府一行人安顿好之后,张启山下马走到车前去搀扶张副官,刚伸出手便被莫测一把拦开,“姐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么?”新副官皱了皱眉刚想发言被张启山一个眼神又憋了回去,管家看了看走过来,“交给我吧,我送他进去。”莫测故意背对着张启山,把昏迷中的张副官交给管家,由管家背着人进了屋子,之后拎着药箱头也不回走进房间。   张启山抬手将尹新月接下车,“夫君不要责怪莫测,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了之后有什么事夫君再跟她解释不迟。”张启山点点头,“你还有身孕,外面风大,进屋吧。”“嗯。”她颔首应了一句离开了,“佛爷,什么时候告诉她事实?”“事实便是她看到的,没什么好解释。”“可…”“好了。长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时间耽搁。”新副官犹豫的吞了口唾沫,“是。”   张启山并不想为自己辩白什么,因为懂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的人也无需去解释。   长沙街道上,正当陈皮愁眉不展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狂傲的笑声,“啊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想动老娘,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杀,都该死!哈哈哈…”“去看看怎么回事。”“是,四爷   随从走到女人面前,吆喝了一句,“吵什么吵,不知道我们四…”话未落,头颅已经被囫囵个斩下,那女人抓着头发把脑袋擎在空中,卷着舌头吸了一口血,吓的路人连滚带爬跑开了。“ 我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话都他妈这么难听。”   “嗯~”陈皮使了个手势,身后几个小喽啰便一股脑冲上去,自己却站在原地打量这个女人。她一身沾满了鲜血,应该是杀了不少人,而且一定都是男人,看她披头散发疯疯傻傻,功夫却了得,不到一会,自己派出的几个人也都下了地狱去见阎王了。   陈皮不禁拍手鼓掌,“有点本事。”女人扭了扭脖子,转身看向这边,呸了一口,几个箭步就冲了过来,陈皮悬身绕开,回转之间掏出九爪勾,一个长探就扣住了她的手臂,女人突然顿住脚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我一用力,你的胳膊就没了。”“要杀便杀,要剐就剐,少他妈废话!”陈皮开始对这个疯女人产生了兴趣,伸手收回了武器,冷冷一眼,“你叫什么。”“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叶奶奶是也!”   女人扬起脖颈没有料到陈皮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只一秒便掐住了自己的颈部,他拨开凌乱的长发,打量着,“才不过二十左右的黄毛丫头,也敢自称奶奶?”“呵,在你们男人面前,老娘就是奶奶。”女人傲气的很,也狷狂的很,对于她为什么对男子有如此大的仇恨,陈皮并不想去了解,他感兴趣的是她的心狠手辣,“你从哪里逃出来的?”“我杀了那个男人和那贱人之后,从花楼出来的。”“你很喜欢杀人?”“老娘只杀男人,可惜那贱人自己找死,我就挖了她的双眼,把她扔到了河里。”   陈府家丁狂奔过来,看到尸体死去的惨相都吸了一口冷气,“四爷,我们来晚了。”   陈皮收回手,女人忙大口喘气咳嗽了几声,“你帮我做件事,我就给你找十个男人任你□□,怎么样?”“我凭什么信你。”“你别无选择,要么死,要么和我合作,这对你没有什么坏处。”女人瞪着眼盯着陈皮,思虑了片刻垂下眼眸,“好,你要我帮你什么。”“帮我好好招待一个人,你可以用一切办法去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只要不死即可,事成之后,我自会把其他十人送给你。”“成交。”   “三日之后午时,听我飞鸽传书。”陈皮撂下一句话带着人离开,女人也转身离去,“傻了好,傻了更好到手,张日山,别怪我,你不跟着张启山就没这么多事儿。”他冷笑一声,消失在长沙的街道口。   一天之后,张副官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莫测趴在床边感觉到有动静,抬起头惊喜的叫出声,“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是谁?”莫测低头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是身体醒了,意识还是沉睡着。   傻傻的也好,至少这样不会再难过,于是温柔的抬眼看着他,“我叫莫测”“莫测?”“嗯,我不是坏人,我会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情记得喊我,记住我的名字,莫测。”张副官听话的点点头,重复念叨了几遍,样子怜人到想要让人去拥抱一下。   “莫测,我给他做了碗八宝粥,你…他醒了?”尹新月将粥放到桌上走了过来,伸手在张副官眼前晃了晃,副官眼神好奇的看着挥动的手,脑袋跟着左右摇晃,“看来没醒…”“表姐,他才刚醒来,慢慢会恢复的。”“嗯。奥,对了,让他尝尝我做的粥,这可是我用了好多材料做了好久才熬好的,我尹新月亲手做的粥,我爹都没吃过呢。”说着端过粥碗,走到床边,剜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副官嘴边,张副官看着尹新月,却不张嘴吃。   “很好吃的,你尝尝。”勺子在他嘴边晃了晃,张副官转头指着莫测道,“我要莫测喂,我不要你喂,你是个坏女人。”尹新月一阵不爽站起身,“凭什么说我是坏女人,我哪里得罪你了。”莫测急忙抬手接过粥,笑了笑,“表姐,他现在这样,记不清什么事,你不要跟他生气了。”“什么都不记得还说我是坏女人,陆建勋那天来抓你,我带他去见你确实是我不对,但我若不那么做,张府的人保不准谁就会被他杀了,况且找到你是迟早的事…”“表姐…别说了”尹新月气愤的翻了个白眼,此刻坐在床上的张副官却有些奇怪起来,嘴里嘟囔着陆建勋三个字,并且紧张的抓着被子坐立不安。莫测察觉出异样,急忙把粥递给尹新月,蹲下身在他背上安抚,“没事,没事,那只是一只小狗的名字,没事啊。”渐渐的,张副官的情绪平稳了下来,小心翼翼看向莫测,莫测微笑着点点头,副官抓着被子的手才一点一点松开,“表姐,你先出去吧,这些日子我照顾他就好了。”   尹新月把碗放在莫测手中,拧眉看了张副官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第30章 飞蛾扑火   两日之后长沙城的郊外,陈皮的手下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叶七娘的出现,这姓叶的女人在家中排行老七,自小习武,十几岁嫁给一个公子哥。婚后的生活本应是吃穿不愁,但因丈夫嫖赌成性,且家暴严重,之后为了还债将自己卖到花楼,经历着苦不堪言的折磨。在逃脱非人的虐待之后,她变的嗜血成性,不仅亲手将丈夫杀死并碎尸,而且所见之男子无一幸免,早就成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可惜迟迟没有落网。   “这些是什么?”叶七娘拿过稿子不耐烦的翻了翻,陈皮手下甚是恭敬的做了一个揖,“七娘,这是四爷给您的资料,需要您将上面的东西牢记于心,待到我们将人交给您时,您就知道如何处理了,这些银两是四爷给您的见面礼,还望笑纳。”叶七娘不屑的接过一兜子的碎银,掂量一番,点点头,“知道了,你可以走了。”“那属下告退。”其实,这世上很多人并非天生十恶不赦,不过是在难以逃脱的宿命中一念成魔,叶七娘如此,陈皮又何尝不是。   张府内大门紧闭,非军机要事一概不见,“佛爷,这是您要的资料。”“放那吧。”新副官捧着厚厚一沓文件放在桌上,张启山批阅完之前的文案拿过这些继续埋头审批,“那起杀人案调查的怎么样了?”“已经调查清楚,是叶七娘所为。”“这个叶七娘还真是死性不改,想方设法给我抓起来。”“是,佛爷。”   路上,八爷迈着步子走走停停,转头没好气的朝人喊了一嗓子“我说小满,你能不能手脚麻利点,才拿多点儿东西,磨磨蹭蹭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一样。”小满搂着七八个礼盒抱在怀里,费力的透过缝隙瞄了一眼齐铁嘴,无奈的叹了口气,“爷,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八爷立马瞪着眼看,“你小子这说谁呢?谁站着说话不腰疼?”“爷,我说我,我哪敢说您啊,您可是九门的齐八爷,佛爷罩着的人。”“嘿,我发觉你这个小混蛋越来越…”“爷,到了到了!”齐铁嘴瞪了一眼小满,“回头儿再收拾你”说着走到张府门前,扒着栏杆朝门里望了望,“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透过门栏,可以看到院子里张家兵来回巡逻的身影,整个张府防卫异常严密。   “这儿是出什么事了么?”正晕头转向的时候,不远处莫测搀扶着张副官从房间走了出来,“今天天气还不错,可以出来走走了,以后有太阳的日子,就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嗯?”张副官用力的点着头,八爷见状扒着门栏一阵干吼“哎,莫医生,张副官,我,我是老八,开门啊!”莫测疑惑的看了亲兵一眼,“为什么要锁着门啊?”“莫医生,佛爷下令,非军机要事一概不见,府内各处加强戒备,为了保护…保护张副官的安危。”“八爷也不行么?”“这…”齐铁嘴看着莫测和亲兵嘟嘟囔囔个没完,转身拿过礼盒用力晃着,“我是来送礼的!哎!”。   张副官好奇的转过头,看着八爷手里的彩色包装盒,开心的甩开莫测跑到门口,伸手就要去拿礼物,“不是,张副官,这样不好吧,你先把门给我开开啊,我这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是不是?”亲兵见状,急忙围过来,张启山下的死命令,若是副官出事,全员受罚,且看护不利者剥其军功,开除军籍,现在所有人都生怕他再出什么差池。   张副官噘着嘴一阵不开心,八爷看了看小满,又看了看张副官,简直气儿不打一处来,“张副官,你不要闹好不好,我知道你立了大功,可你别找我老八任性啊,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快点开门,你再不开,信不信我揍你啊。”齐铁嘴一句玩笑话突然吓得张副官后退转身跑开了,小满和八爷互相对视了一眼,一阵不解。通报回来的亲兵赶过来开了大门,“八爷,让您久等了,佛爷请您上去。”“你们家张副官怎么了?受刺激了?”亲兵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八爷,您还是先上去吧,请。”他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莫测怀里的张副官,皱了皱眉走上楼去。   张启山依旧低着头处理文件,齐铁嘴一踏进门就惊呼起来,“佛爷,您这是考科举呐?”新副官拿着新的文件走进来,“佛爷,您要的资料…”“要什么要啊,你想累死你们家佛爷啊?”“八爷,您来了。”“我再不来恐怕你们这乱成一锅了!”于是看了一眼埋头死拼的人,“你们家佛爷,写多久了?”“十几天了,每天就睡几个小时,长沙的事都快处理的差不多了。”   遂走到桌前,夺过他手中的笔,任凭张启山一阵冷眸盯着自己,“你有什么事么?”“应该是我问这句话吧,佛爷,您这不要命啦?有您这么干活的吗?”张启山没有说话,阴着脸十指紧扣放在桌上,新副官低着头退了出去。   “佛爷,出什么事了?”“没事,把笔给我。”张启山抬着胳膊,齐铁嘴把笔塞到他的手里,“行,佛爷,您不说,我长着嘴,我自己去问。”八爷甩头出了门,张启山一阵心烦,扔了笔,单手揉捏着太阳穴,闭眼不语。   自从回到张府之后,自己曾试图几次去探望张副官,却都被莫测过激的反应给抵挡回来,哪怕是见到他本人,一提到张启山这三个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极大地抵触和畏惧。如此便只能用繁重的工作来缓解压力,至少身体累了之后,心里就会暂时逃避开这些问题,连着半个月的闭门不见来麻木身心,但终不是长久之策。   齐八爷下了楼与进来的张副官和莫测撞了个正着,他仔细打量了副官,看他开始逃避自己的眼神,挪着步子缩在莫测背后,完全没有往日的气宇轩昂,才知事情不妙。“莫医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副官怎么会这样,还有,佛爷为什么如此损耗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人阻拦?”莫测安抚了张副官,“齐八爷,这是姐夫的家务事,还是不要过多询问好。”说着就要带副官走,齐铁嘴伸手拦住莫测,一脸严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佛爷和张副官要是不这么反常,你以为我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嫂夫人有孕,佛爷又官复原职,张副官也脱险了,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准备了一大摞礼物过来给你们道喜,谁成想你们一个个的摆着个臭脸。佛爷他不说,你也不说,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不成你们想一直这么过下去?”   莫测点点头,把张副官拉到面前,“是啊,我也以为张副官终于熬到头了,完成了他为姐夫孕育孩子的使命,可是呢?在白乔寨吃个饭都会受到新副官的欺辱,不仅如此,你们的张大佛爷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站在他这边。回长沙那天,我本以为张副官回来之后就会过着如以前那般平静的生活,依旧站在姐夫身边做他的副官,可是,日本人诬陷他是汉奸的时候,佛爷给副官的是一枪!那些决绝的话语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八爷,您说,我怎么还能让佛爷再和他接触,每一次的面对面对他来说都是无尽的伤害。”   齐铁嘴见莫测说的激动不止,细细思考了一番,摇着头,“莫医生,你对张副官的遭遇感到不平我可以理解,但是老八要问你一句,佛爷为什么要开那一枪?”“他是喜新厌旧,有了新副官就不想要这个累赘了,反正任务也已经给他完成了。”八爷皱着眉头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莫测,“莫医生,佛爷的为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他若是如此人情凉薄,九门就不会推他为首,你住在佛爷的家里说着佛爷的不是,这就是仁义之道?”“我…”“而且副官和佛爷的情谊只会让佛爷拼死保护住他的性命,这一枪,自然有他的用途,如果我猜得没错,当时的日本人已经被杀了。”莫测不满的仰起头,“那又怎么样?”“这是军事策略,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张副官的命,保住你们的命。佛爷要杀他,没道理,何况,也不需要这么费力。”“也许是他觉得副官还有用处,或者…”“莫医生!”齐铁嘴这句话说的洪亮,难得见他如此冷漠的脸,让莫测不得不停止了猜忌,“如果一个人在你心目中已经没有好的印象,你可以有一万种设想去把他诋毁的卑劣不堪,但我希望你的这些龌龊的想法不要加在佛爷身上,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要求,人心,还是干净一些的好。”   莫测把话咽到了肚子里,想着八爷说的也有些道理,便压下了怒火,抬头看着张副官傻傻的样子,转而又对上齐铁嘴的眼睛,“他现在不是完全记不起来,有那些微小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我不希望他清醒过来,回忆起这些肝肠寸断的往事,他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就算我求八爷您,您放过他吧。”   齐铁嘴笑了笑,“莫医生,没有人想做一个木偶,他应该有他自己的意识,我们无权来为他做安排。他不仅是佛爷的副官,也是一名军人,他需要保家卫国,就算他想去逃避,那也要他自己来选择。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病根来自于佛爷,也只能由佛爷解开。就算你再不情愿,他也是佛爷的人。”莫测心里咯噔一下,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八爷伸手拉过张副官,接触手心的时候,副官才慢慢抬起头望着齐铁嘴,“你的礼物…可以分给我么?我不要全部,就一个就好…”他说的小心翼翼,着实让八爷一阵心疼,若是张启山见到这副样子,想是更会自责曾经的所作所为吧。于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都给你,你要哪个都行。”张副官开心的拍着手跳着,“我带你去见佛爷,好不好?”听到佛爷这个称呼,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向后退了退,摇着头摆手,“我不想去…他好可怕…他好凶…”。齐铁嘴转头看了看莫测,稍许,莫测微笑着把副官的手放到齐铁嘴手中,“佛爷不可怕,你和他聊聊天就会好的,我保证。”张副官单纯的看着莫测,点了点头,随后由八爷牵着手上了楼上。   莫测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她需要好好的去考虑发生过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她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这样形容过张副官,说他就是一只飞蛾,这一生用尽全力的赴汤蹈火,最后,不知是火淹没了他,还是他成就了火,罢了,无悔,即可。 第31章 重归于好   “佛爷,人我给你带来了。”   张启山蹲在地上捡着笔,一头撞上齐铁嘴两条大长腿,心里一阵不爽,翻了个白眼责怪他没眼力见。但看他拉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于是站直了身子,侧过头才看清缩在身后不敢出声的他,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甚至有些不敢面对的人。还未等佛爷开口,八爷便一把将张副官整个塞到了他的怀里,张启山有些愣住的怀抱着人,“佛爷,老八还要去探望二爷,就不打扰了。”说罢,拱手作揖关上门一阵碎步跑了出去。   气氛安静的很,能听到张副官紧张的心跳声,缩着脑袋在自己怀里不住的颤抖。张启山动作轻缓的拉开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你如此畏惧我?” 尽管语气已经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力度,张副官低着头没有说话,依旧在打哆嗦。   他满目失落的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把笔放回桌上,“等你伤势完全康复了,我便送你走,你就不用再怕我了,也许我真的给你带来了太多的伤害,只是…”身后忽的传来了哽咽的声音,张启山忙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张副官不停用手抹着眼泪,满脸委屈对着自己哭泣的样子。   这是平生第一次见他有如此的举动,张启山有些不知所措,慌张的走到他的面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我不是讨厌你,可是,可是我见到你就害怕,就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测说我和你聊聊天就会好的,可我来了你就要赶我走,你是不是很烦我。”如此干净不带任何杂质的话语让张启山所有的感情一瞬间冲击到心口,疼痛难忍,忘了回忆,忘了自己,而那些肝肠寸断,依旧毁不掉,抹不去。他抬手轻拂去那眼角的泪滴,强挤出一丝暖笑,“不是,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这是从自己口中第一次说出喜欢两个字,张启山突然哽住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竟难以把话收回,也许人再怎么逃避也终须要直视自己的内心,不要再继续遮掩了,眼前的人已不剩什么了   “那,你会对我好吗?”他用那圆圆的大眼睛满目憧憬的注视着,“会”“会一直对我好吗?”“会”“那你喜欢我吗?”张启山看着他纯真的脸庞和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微笑着点点头,“你是好人。”他露出白白的门牙,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着,这一刻,张启山突然觉得莫测的话是对的。强迫着醒来,对他而言真的就是好事么,也许就这样没有烦恼过一辈子…或者顺其自然,让这份无忧无虑久一些,他不想去考虑更多,此时,只想好好的陪在他的身边,守护他,照顾他,他的微笑,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   “你叫张启山?”“嗯”“那为什么他们叫你佛爷?”张启山笑着抬手,宠溺的捏了捏副官的脸,“因为我家有樽很大的佛,所以他们才叫我佛爷呀。”“那我叫你什么好呢?”“你觉得怎么好听就怎么叫好了。”“那我叫你启山好不好?”这两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汇到了心里,只一刹那便融化了这颗冰凉了太久的心,张启山俯身向前,嘴唇对着他的脑门轻轻一吻。我喜欢你,打心眼里喜欢你,终于感谢自己承认喜欢你。   临近晚饭的时候,莫测上楼来接副官,当她忐忑的生怕出什么事的时候,却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张启山立在一旁,桌上放着纸和笔,张副官就安心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钢笔,笨拙的一笔一划像模像样的勾写着,“下一笔怎么写呢?”他抬头嘟着嘴看向张启山,怜人的模样让张启山一阵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弯着嘴角温柔的抓住副官的手,俯身贴着脸颊亲身教授,“这样写,嗯~这是你的名字,张日山。”“我叫张日山,你叫张启山,我们的名字好像哎!”   “姐夫,吃饭了。”莫测走过来伸出手,“走吧,我们去吃饭。”张副官开心的点着头,放下钢笔拉起张启山的手,“启山,我们去吃饭,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今天那个八爷说了,那些礼物都是我的呢!哈哈”张启山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副官拖着跑出了房间,莫测站在原地尴尬的收回了手,垂下眼眸心里一阵酸楚,这不是自己期盼了很久的场景么,怎么突然这么难过?也许习惯了照顾他,习惯了他的依靠,但就如八爷说的一样,再不情愿,他也是佛爷的人,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勉强,这样想了一会挪着步子下了楼。   饭桌上,下人将菜肴准备完毕之后退了出去,张启山依旧坐在桌子的最前端,尹新月由丫鬟服侍着坐了下来,副官掐着筷子一会看看张启山,一会又看看饭。   “开始吃吧,大家都饿了。”话一落,张副官抱着碗就开始一阵狼吞虎咽,“夫君,你尝尝这个,这是我托人从北平带过来的特产,辗转了很久之后才到的。”尹新月夹起一筷子羊头肉放在张启山碗里,“启山,你尝尝这个,我刚才吃了,很好吃的。”副官夹着一块鱼肉擎到他嘴边,尹新月和莫测都停下了动作,呆呆的看着,“没有刺的,我都拔了!”,张启山微微一笑,倾斜身子向前将鱼肉整个埋入口中,“嗯,好吃。”副官可爱的笑着,“那我挨个吃,哪个好吃我夹给你吃!嘿嘿”。   新月兀自嚼着饭,有些不悦的怼了一下张启山,“夫君,我给你的羊肉还没吃呢,你也要…”“启山!这个这个,这个好吃,你尝尝,啊~”张启山意思意思应付了一下尹新月,转头笑着品尝着副官夹过来的菜。   尹新月在一旁翻了个大白眼,莫测察觉出异样的氛围,忙用手戳了戳副官,“乖,你喜欢吃的佛爷不一定喜欢吃,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先吃啊。”张副官不解的歪着头,“启山说了好吃,他说了好吃,你为什么不让我夹给他吃?”“我…”莫测一时语塞,接不上话,尹新月冷着脸塞了一口饭进嘴里,没想到人失忆了,嘴皮子倒是厉害了不少,启山,启山,一口一口倒是叫的亲热。   “没关系的,莫测,你随他吧。”张启山发了话,副官不开心的低下头扒着饭,虽然不说话,但依旧尝到好吃的就夹起来喂给张启山,不一会就把自己给填饱了。   这一顿饭尹新月堵的几乎一口没咽下去,不停地喝水往下压,自己是说过让夫君对张副官好一些,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火在心里烧着。   晚饭结束之后,莫测温柔的拉过副官,“走吧,我送你去休息。”张副官慢慢抽回手,莫测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我,我要和启山睡一起,他说了,他会给我讲故事。”尹新月一口水卡着直咳嗽,转头吼了一句“什么?”张副官起身走到桌前,张启山抬头愣愣的看着他,却被副官一把从座位上拖起,拉着站到一旁,“我今晚要和启山睡,以后都要和他睡,要不我会做噩梦的,我自己睡做了好几天噩梦了。”莫测急忙安抚住尹新月,语气和缓的说服着副官,“我也可以给你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不要!你是女孩子,男女不能住一起的。”说罢,拽着张启山一路狂奔离开了,尹新月顺了几口气,瞪着两个人出了门。   “表姐,你别生气,副官他只是不清晰,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我看他清醒得很!”“表姐…”“失去记忆之后他可比以前勇敢多了,连人都会抢了。”莫测不再说什么,拍了拍尹新月的后背安抚着,尹新月握紧拳头砸到桌上,指天气急败坏喊了一句,“莫测,我今晚睡你那!啊!气死我了!”   张副官跟着张启山进了房间,一进门就一股脑趴在了床上,“今晚的饭吃的好饱呀,启山,我好困,咱们睡觉好么。”房间内没有开灯,月光透着窗框映照进来,副官清秀的脸在月色下变得异常的朦胧俊美,张启山微笑着点头,“好。”之后转身去关门,“启山,这个衣服怎么脱啊,好难解…”他抠着扣子一阵捣鼓,张启山摇了摇头走上前,伸手仔细的去帮他解着扣子,脱去了外衣,顺便帮着他褪去了其他的外套,只剩下一身的内衬。“好了,这样可以睡了。”于是自己走到床边也去了衣服,一会着了睡衣走了过来,“怎么还不睡?不是困了么?”张副官缩在床的一角,双手提着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听到张启山的声音,扔了被子急忙跑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身,“我,我害怕,你不要走…”。他愣了一秒,之后揽住他的肩膀,慢慢低头吻上副官的唇角,张副官好奇的感受着,接着伸出舌头开始了回应。 第32章 □□丛生   在月色的映照之下,张启山低着头轻吻着那柔嫩的嘴唇,双手捏着肩膀,感觉到张副官将舌头伸在自己的口中做了回应,才放大了动作去婉转缠绵。   失忆之后的副官早已将这些房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是懵懂的贴着张启山的嘴唇,任凭他在自己口中肆意的搅拌吮吸,进而演变成愈来愈疯狂的掠夺。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感受着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有些酸疼,唇瓣也在掠夺中变得麻木刺痛,才闷哼出声。   身前人停下亲吻的那一刻,副官急忙大喘了几口气,张启山看到他憋的通红的脸慌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做对他这些举动?   “你爱他吗?”   有一种声音在心里质问着,再没有孩子作为借口,只是纯粹的爱情,甚至不在乎他的男儿身,你当真敢吗?张启山摸不清自己的内心,如果做下了决定,就注定一辈子的魂牵梦萦,一生遭世人非议,如果爱他,那么应该在一起吗?   张副官顺好了气才迷糊糊的抬起头,手却在身上来回的挠痒痒,“启山,我身上好痒,不知道哪里痒,就是好痒,好不舒服。”说着便皱着小眉头一阵乱挠,不知是月光太美还是气氛太微醺,他整个人在那里变得极其魅惑撩人,张启山没有心思再去想任何事,走上前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副官呆呆看着他,之后一股火辣灼烧在了颈部,“我给你止痒!”   “嗯…”张副官一声□□之后,浓烈的浴火瞬间焚烧了张启山整个人,羞耻感,欲望感,在整个屋子里开始了弥漫充实扩散。   尹新月的丫鬟小葵在门外止住了脚步,闻见房间内异样的声音停住敲门的动作,使劲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奇的听着。透过门口的缝隙看着这一缭绕□□,急忙捂住了嘴,本是托新月的口令送一些水果来着,此情此景只好暗自静悄悄的蹑手蹑脚原路返回,心里嘀咕着,没想到,佛爷和副官竟会…咦~直打了个哆嗦遮住眼睛跑了回去。   (已删减)   过了许久,张副官几近虚脱,张启山在他的眉间轻啄了一下,温柔的看着,“从今以后,只允许我一人碰你,你的双腿只能为我敞开,我带你去洗澡。”“嗯…”副官应了一声,然后在他的怀中沉睡了过去,由他双手托起带着去了浴室。   “嗯?你怎么回来了?水果没有送么?”小葵尴尬的站在厅堂中央,尹新月疑惑的走了过来,拿起一个水果闻了闻,“没坏啊”“夫人…”“怎么了?”见她纠结着不说话,尹新月一阵不耐烦,“哎呀,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我只是难以启齿…”“什么意思。”小葵看了一眼莫医生,凑近尹新月的耳朵道,“佛爷和副官在床上那个了…”,话音落,新月的脸色骤然大变,随手拽过果盘一把摔在了墙角,吓得莫测和小葵一个哆嗦,“表姐,发生什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尹新月吞了口口水,缓几口气强压下怒火,转头看着小葵,“今天所见之事若透露出半个字,你性命不保。”“是,夫人,小葵不敢。”“你下去吧。”“夫人告退。”   莫测看着尹新月几乎气得发抖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托着额头兀自哭了起来,急忙跑上前,“表姐,怎么了,那丫鬟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生闷气,对孩子不好。”新月抬起头一脸的泪珠抽泣着,双手抓紧了莫测,“莫测,想方法把张副官给我送走,我绝不容许我的夫君喜欢上一个男人,也绝不允许他这样的狐媚之色来将启山引入歧途!”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红,由于怒火导致的头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怒睁着双眼看向对面张启山的房间,“是你自找的!” 第33章 美梦惊醒   入夜的花楼里灯火璀璨人声鼎沸,新副官坐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好不自在,身边几个陪酒姑娘穿的露骨风骚,几杯饮下去醉意也袭上了头,其中一个相貌姣好的女人挥着手帕靠坐在新副官身旁,从他的角度可以将那女人的胸脯一览无余。   她拿起酒杯用极其腻歪的语调询问着,“副官大人,我们可听说张大佛爷的那个旧副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是不是大人你就要让贤,重新做回你的那个小兵了,嗯?”新副官斜着眼低头瞄了一下她的胸口,满足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小道消息,不要当真,他现在傻着呢,佛爷是不会让他复职的。”“哦?是么?副官大人还是不要过早得意,听说那旧副官生的极其俊俏,对张大佛爷也甚是痴情,现在虽是失忆了,但以他二人的亲密程度,清醒之后官复原职还不是迟早的事,那时候副官大人您可怎么办啊,我们姐妹们还得倚仗着您讨生活呢。”新副官不悦的抬起酒杯冷哼一声,女人邪魅的抛了个眼神,笑着将酒杯填满,“他不可能来抢我的东西,无需我出手,自然会有人替我处理掉他。”“敢问大人,这个人是谁?”他将杯酒猛灌入口中,一把扣在桌上,眼神里尽是不为人知的心思,“张启山的女人,尹新月。”一个人影在窗外听得真切,随后悄悄的消失在月色之中。   张副官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日头透过窗帘映照在身上,张启山早已不在房间,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身,却因腰部无法抵挡的酸疼在吃痛的喊了一声之后跌回了被窝。   “醒了?”尹新月端着午餐推开门走进来,将餐盘放在桌上之后冷着脸转过来,张副官皱着眉头不停的揉着腰,抬眼看到有吃的伸手招呼着,“坏女人,我要吃那个…”“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不要一口一个坏女人,我欠你的?”“那,我叫你什么?”新月懒得跟一个傻乎乎的人一般见识,拿着一片面包塞到他嘴里,“叫我嫂夫人。”“哦。”副官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了面包,“坏…嫂夫人,我要那个牛奶…”新月递过热奶,搬了个凳子翘着腿坐在床边。   一叠面包片外加一壶鲜奶都填进了肚子,张副官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挺了挺身子坐起来,“吃完了?”“嗯!”“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你要跟我说什么?”他舔着手指头上的面包屑三心二意的回了一句,“你喜欢启山么?”“喜欢啊。”“你不可以喜欢他。”张副官听到之后噘着嘴转过头,“凭什么?”“凭我是他的妻子,你不是,还有,你是个男人,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你是他妻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怎么了”“你这是什么鬼道理?”“我还问你是什么道理呢,你喜欢的人别人就不能喜欢,那我喜欢的人你也不能喜欢,我喜欢启山,你以后离他远远地。”   尹新月气急败坏的踹了凳子滕然起身,走到床边瞪着眼怒视着他,副官吓了一跳向后挪着,“你要干嘛,啊!”一个响亮的耳光瞬间挥打了过来,张副官不知所措委屈的捂着麻木的脸颊扭过头注视着尹新月,身体却因害怕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尹新月的话只说一遍。第一,他是我的丈夫,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谁敢和我抢那就是自讨苦吃。第二,禁止你以后叫他启山,这个称呼只有我能叫,你没这个资格。”“我…启山说了…他说了他喜欢我叫他这个名字…他喜欢的…啊!”又是狠狠地一巴掌,张副官白皙的脸庞明显有了发红的掌印,他含着眼泪缓缓抬起头,却不敢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望着尹新月,手紧紧抓着床单忍着不哭。   “我说了我的话只说一遍,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不长记性的后果。第三,以后和启山保持距离,凡是我看到你和我夫君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我都不会放过你。第四,这里不是你的家,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就给我从哪里来的滚回到哪里去。”“我不要!启山说了,这是我的家,他说要我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你凭什么赶我走,我要去找启山,额啊!”她的这一下子打的分外厉狠,嘴角的鲜血滴滴流到被子上,腰部酸痛难挡根本无力抵抗,“今天的话你给我记清楚了,如若再犯,别怪我不留情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前人后我会给足我夫君面子,但我尹新月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我容许你出格一次,两次,但是第三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端着餐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留下泪眼模糊的张副官一个人抓着被子坐在原地哭泣,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没有人告诉他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爱着活着,可这样天真的简单却是将自己抛入深渊最直接的绳索利器。   张启山坐在办公间批阅着文件,看到尹新月走进来抬起头温柔一笑,“他吃了么?”新月点点头笑着,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可真是小馋猫,一会就把能吃的都吃了,哎,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让他叫我坏女人了,我好心好意给他送饭,他倒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张启山摇头浅笑,站起身走到沙发边,剥了一个橘子放到她的嘴边,她乖巧的一口接过,“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你就多体谅一些,就当他是个小孩子,等他恢复记忆了,也就不会这么叫了。”“我不管,你要跟他说,不许叫我坏女人,你说我们的宝宝每天听别人叫他娘亲坏女人,坏女人的,他什么感想,还真以为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张启山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宠溺的啄了一下她的眉间,“好,等我忙完了就回去告诉他。”“嗯。”尹新月闭着眼睛依偎在张启山怀里,她告诉自己,她并不想去伤害张副官,可是很多结果逼迫着不得不这样选择,她不能拿夫君的前程开玩笑,也不会将自己的幸福拱手他人,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解府内今夜好不热闹,管家跟在身后递着手巾,解九爷抓过来擦了擦汗走到厅堂坐了下来,侍从们将早已备好的茶水倒出站立两旁。“爷,您可是回来了,国外的生意还不错吧?”“嗯,还好。”“前些日子张大佛爷托人捎来话,说过段时间邀请九门齐聚张府,说是答谢宴会,就等爷您回来了。”解九爷品了一口茶抬头看着管家,“张副官近来可好?”“额,听说是受了点刺激,有些神志不清,认不得人。”他点了点头,放下了茶盏,“能活着就是万幸啊…你明日便去告诉佛爷我回来的消息,切莫让解某一人拖延了大家的时间。”“哎,好的,爷。”   张家已经备好了晚饭,莫测扶着张副官走下楼到了餐桌旁,尹新月早早地就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副官眼神中突然透露出惧怕的神色,忙回了一句,“嫂…嫂夫人…好”“嗯,坐下吧。”莫测有些疑惑的扭头看着,也没多问什么,遂也坐在了一旁。待到他一身军装前来的时候,张副官开心的看着人坐下,“启…”刚要说出口的话在尹新月一声咳嗽的警示中收了回来,张启山好奇的看向副官,笑着摆了摆手,“吃饭吧。”他抬起柔长的睫毛望着尹新月,之后忙收回目光胆怯的不再说什么,这一顿饭没有夹菜给任何人,只一个人闷闷的吃着,心里的委屈憋的难受的要命却不敢讲,他害怕那些耳光再打到自己的脸上,可是他好喜欢启山,喜欢他对着自己笑的样子,喜欢他亲吻自己额头的感觉,喜欢他告诉自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可是现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家的感觉了。   “我吃完了,我要去睡觉了,我,我要自己睡”副官低着头没有去看张启山,一个人撤开椅子朝门口走去,张启山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离开,莫测也莫名其妙的摇着头表示不解,新月放下碗筷看着副官走的方向,“我去看看他吧,你们慢慢吃”。   走到小小的卧室之后,副官缩在床头一个人哭出了声音,尹新月推开门走进来时,他吓得抱着枕头堵住嘴,控制不住的抽泣,“我,我会听话的,我不会让你讨厌我,我不再跟你抢启山,不,不是,我不再跟你抢佛爷,我一个人就好,我会好好吃饭,我会乖乖睡觉,我会…”他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新月伸出手摸着他的脑袋,“乖,这才懂事,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我们都会过的很好。”这是失忆之后的副官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无法呼吸的滋味,他好害怕,又能和谁说,只能攥着枕头闭着眼流泪,可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 第34章 心怀鬼胎   张启山定于三日之后举行九门答谢宴会,除陈皮阿四均在受邀之列,即使凭武力夺取了平三门的位置,也依旧是没有入得了众人之心,毕竟亡命之徒怎配有资格享受这一殊荣。   “四爷,听说张启山给九门都发了请柬,唯独没有咱们的。”陈皮听后用鼻子轻蔑的哼了一口气,“一群唯权唯势的人能指望他们主动给我发请柬?也好,他不是不请我么,那我倒要好好请请他,你过来。”下人应了一声之后陈皮对他耳语了一番,不知在筹划着什么不可告知的阴谋。   这几日凡是张启山所到之处,张副官都是看见之后低头匆匆走开,吃饭也避开饭点或者自己单独回房吃,这些异样的举动让这个军官甚是疑惑,只是几日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直到九门宴请的前一天夜晚。   “你还知道吃饭?”本以为众人就餐完毕之后他再用食就不会遇到佛爷,听到声音后他扔下晚饭,急忙转身跑开,被张启山一个胳膊拦在门口,“你去哪?”“我…我突然饱了,不想吃了,我回房间睡觉…”“行,那我跟着你去。”“不,不用,佛爷,我自己回去就好。”张启山单手扯着他的衣领揪了回来,“不说是吧,那以后不要见我了。”说着抬腿就要走,张副官慌了,紧张的跑上前挡在他的面前,犹犹豫豫不敢说话只是伸着胳膊挡着不让人走,张启山皱着眉头站在身前,“是不是谁逼你?”“没…没有…”。他点点头,“你不想说没关系,你告诉我这个人不让你做什么?”张副官纠结的咬了咬嘴唇,“她不让我和你走的太近,不让我叫你启山,不让我跟你有任何不清楚的关系,还有,她说了,这里不是我的家,等我好了之后,从哪来的…滚…滚回哪儿去。”   这些话说出之后,张启山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虽是心里一阵苦楚,但他并不想去揭穿,因为于己皆是挚爱之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处理事情不当,没有协调好关系。   “她,她还打了我好几巴掌…我好害怕她再打我…就不敢和你走太近…”“她打你?”张启山瞪大了眼睛抚摸副官的脸蛋,仔细瞧着,“疼不疼?”“没,没事了,可能是我说话惹她生气了,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张启山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张副官被扇耳光的情景,脆弱无助却不敢还手的样子,那打完他却转头对自己微笑的装样子,何须如此啊,我一直以为你会过得好,是我太天真。于是揽过他的肩膀,摸着脑袋安抚着,“没事的,你记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我张启山在,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有事情你就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憋着,听到了没?”他说的温柔,他听得安心,门后独自站着的新副官将这些一览无余,但也只是看着,然后转身默默走开。   第二天一早,张府上下便忙碌起来,恭候来自九门各府的当家人,院里院外停满了车子娇子仆人打手,好一派气场。   九爷最先到的场,依次给所到的九门中人拱手作揖, “诸位,解某因生意之事耽搁大家的行程实在有愧,还望各位海涵。” 他为人机警谨慎,虑事周全,许是旁人不在意的细枝末节他都能放在心上妥善处之,这也是解家的特点,虽不是最出众,却是最保险。   齐铁嘴笑着拱手回了九爷,转头看向二月红,“二爷身子可好些了?”他着了一身的墨绿色温润点头,“多谢八爷关照,红某已无大碍。”霍三娘紧张的面容也舒缓了下来。   “让众位久等了”众人抬头望去纷纷起身行礼,张启山一身利落的军装,行走之间透露着一副不怒自威的端严,颔首回敬。   “辛苦各位百忙之中来此赴约,今日,我张启山是感谢九门诸位在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在此,我敬在座各位。”他回身拿起酒杯,“张某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之后各当家人也干杯回敬。   “佛爷客气了,我们同是九门之人,遇事自然要互帮互助的,这世道乱的很,我们自己人再打自己人,那可怎么得了?三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吴老狗揣着三寸钉笑看着,霍三娘听得出这话是指向自己,遂向前走了一步,给五爷、佛爷以及二月红各自低了一下头。“佛爷,三娘有话要对在座同门讲。”“三娘不必多礼,尽管说。”“这次风波中,三娘因一己私心做了很多错事,导致佛爷遇险,二爷受伤,还有张副官…三娘觉得很是亏欠他,这一场浩劫中,多亏了五爷多次救助副官于水火之中,否则,三娘便是此生也无力还清欠下的债。在此,我霍三娘向张大佛爷,二爷,五爷赔礼道歉了,张副官那边,我见到他之后会亲自承认错误。”   吴老狗只是微笑着,并未说一字,二月红摆了摆手,“红某并非因三娘入狱,三娘无需如此自责。”她转头看向张启山,眼神中满是歉意,张启山对上她的眼睛,微微点着头,“此事也不能全怪三娘,陆建勋、陈皮与日本人勾结,又加害于二爷,若不是三娘及时出手相救,二爷和张副官也不能安然保住性命。”霍三娘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笑了笑,“佛爷宽宏大量,三娘感激不尽…不知,张副官此时人在何处?”   “他来了。”张启山早就料到今日有人会想见到副官,便一早就给他洗漱着装之后吩咐人带他前来。他面容未改依旧如往常一般清俊,只是气势上减了不止一点半点,扯着新副官的衣袖不敢向前,如此多的人一下子让他适应不过来,只露出半个脑袋朝前望着。“张副官,别怕,他们都不是坏人,乖。”新副官说着,便拽着人朝房间里走,八爷无奈的摇头叹了一口气,九爷、二爷明显露出惊愕的表情,三娘满目忧伤,伸手轻轻拉过张副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心中郁结难以言表。   “他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张某保护不周,出言相逼的后果,三娘不必过分自责。”张副官疑惑的看着霍三娘,撇头看到齐铁嘴之后开心的跑了过来,“我认识你,你是八爷,你那天送给我的礼物特别好,我都拆开了,饼干也很好吃。”齐铁嘴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三爷终于开口讲话了,“佛爷,不知这尽职尽责的张副官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说的冷淡,兀自低着头扭着戒指,不去看人,张启山回想起那日场景皱起眉头,“是张某的过错,启程回府之日,日本人突然袭击,抓住他不放,情急之下我只好以违心之语让敌人放松警惕,此时却刚好是绞杀日本人最好的时机,为了保他性命,不得已开枪从他身体打过,至此,他才会受到刺激,一蹶不振。”   黑背老六擦着刀侧耳倾听着,待张启山讲完之后他将刀立在了地上,“我不知道你们军队的规章制度,是不是这属于军人义务,我只知道若是我有如他一般的兄弟,此生无憾,就算性命相托也不为过。”   张启山并未作答,的确,他没有六爷那种洒脱,他心系的太多,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死有何惧?于是走到张副官身边微笑着抚摸上他的脸颊,“外面天气不错,自己去玩吧,记得按时吃饭。”“嗯,那晚饭我和你一起吃。”“好”他抬头使了个眼色,“佛爷!”“带他下去吧,看护好他。”“是。”新副官带着人离开了,张启山恢复了一脸的冷默,“他现在记不得事情,还是等他恢复记忆三娘再与他论事不迟。”“嗯。”于是众人就座商议起事情来。   院子里张副官一个人在花树下玩弄着树杈,新副官站在不远处盘手看着,一个亲兵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准备的怎么样了?”“长官放心,我已安排妥当。”“好,事情办好之后你就离开长沙,走得越远越好,赏金我自会给你。”“多谢长官。”“说谢还太早,要办好事才算本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回,我看他命还能多长。”   “夫人,您要出门么?”尹新月前脚刚踏上车,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亲兵,“嗯,府内人太多,我出去走走,你,新来的?”“是”她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你有什么事么?”“哦,夫人,佛爷说了,张副官现在失忆,今日府内事务繁杂恐照顾不及,便将他托付给夫人您,由您费心看护。”尹新月不开心的应了一句,“知道了,你叫他过来吧。”“是,夫人。”   张启山以为将他护在府内便是安静的港湾,殊不知诸多的危险其实就在他的身边,人心总是贪婪的,可以表面附和,可以人前笑脸,不过是为了永不满足的欲望,为了钱权名利,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景仰与赞赏,为了填补不断扩张的疯狂,良心在这些东西面前,又何足道哉。 第35章 满腹委屈   亲兵去带张副官,尹新月坐在车子上闷闷不乐,“真是个累赘,出门散心还要带个白痴,关键还是跟我抢夫君的人…启山怎么想的,让我照顾他,看我都懒得看见,烦死了。”心里想着怼了副驾驶座的小葵一下,“夫人,怎么了?”她凑上前小声嘀咕着,“我跟你讲,路上我们走快点,让那傻子拿着东西,别让他在我面前碍眼。”小葵自是知道尹新月的烦躁,忙点着头,“放心吧,夫人,绝对不会让他影响您的心情。”“是吧,我怀着启山的骨肉,又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张府明媒正娶的夫人,他现在让我不开心就是想对我腹中孩子不利,对启山不利,我是绝对不会任他胡作非为的。”她抚着小腹昂着头一脸傲气的说道。   稍片刻,那亲兵带着天真的张副官走了过来,尹新月不耐烦的瞧了一眼“上车吧。”副官微笑着蹦上车,好奇的左瞧瞧右看看,这么久以来是第一次坐车出去玩,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哎,我说,喂。”小葵扭过脑袋戳了一下张副官,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看着,“你听好了,我们佛爷的夫人,也就是张府的夫人,她现在怀有身孕,根本不能照顾你。所以,一会你跟在我们后面帮夫人拿着东西,不准在前面晃悠,挡住夫人的视线。你如果表现好的话,想吃什么夫人自会给你买。”副官开心的直点着头,“嗯,嗯,我会乖的。” “那就好。”说完之后继续趴在车窗上看外面,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简简单单的那句表现好会买东西给你放在了心上,其他的他没有听懂,也难以理解。尹新月不舒服的朝车窗边挤了挤,尽量离他远一些,心中厌恶之情显露于色。   九门宴会正式开始,各宾客纷纷入座开席,房间内唯有二月红、齐铁嘴、解九爷留了下来。   “佛爷,恕解某多嘴一句,您打算如何处理副官一事?”“九爷说的是新副官还是张副官?”“都有。”张启山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我也在困扰,若论兵打仗我倒是毫不畏惧,可这人情关系实在是让我棘手。”八爷拍了拍膝盖,抬起头,“佛爷,新副官虽是为了平定风波您临时选的,可也在混乱中为张府挡了灾祸,但张副官跟随您多年,且功劳无人可比,是迟早要回来的,您还是要妥善处理他们二人的关系,切不可让任何一方觉得您亏欠于他。”解九爷叹了口气,“看佛爷的状态,现在应该是双方都感到有所亏欠。”   气氛冷了一会,二月红定了定思绪,“佛爷,新旧副官的事情我们实在不好干涉,必由您亲自解决才可。不过,红某在这里想问佛爷一句,经过此番死里逃生,张副官和您的关系可还是从属那般纯粹?若是佛爷不便说,忽略刚才我的话即可。”张启山自嘲的笑了一声,“二爷既问出此番言语,必是心里早有了底,又何须我多说?”“佛爷今后如何处理,包括他和嫂夫人之间的关系。”   他见张启山迟迟不肯作答,起身单手扶住座上人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张启山并未抬头,“佛爷,什么事情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过去,唯有国家与真心不可辜负。我想让您明白一个道理,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但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您可想好了。”感情之事二爷最为了解,他在丫头身上付出的真情实意足以验证刚才所说的这句话,你真的爱一个人,从心里爱他,是没有条件,也没有阻隔。若是有,那便不是完全的爱,是夹杂了许多私心与回报的爱,但这个世界上,像二月红那样不计一切的爱情太少,也太珍贵。   解九爷看着二爷拍拍张启山的肩出了门,心里知晓他定是回忆起二夫人了,不愿旁人看到他的哀伤与寂寥,待人走后,他也站起身拱手做了个揖,“佛爷,二爷说的没错,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也许我们彼此都做不到那样的全盘付出,但,张副官做到了”张启山猛然抬起头看着解九爷,“你爱他,就给他所有,不爱,便收回全部希望,解某告退。”   八爷叹了口气,觉得该说的大家都说完了,道了句佛爷告辞就起身离开,“八爷,你说,若我真的待他如伴侣,今后的日子会如何?”听到身后的一席话,他摇着头走到张启山身边,“佛爷,每个人对待每件事的观点都不同,若是真爱,就不要伤害。老八不知道有一句该不该说,如果将来佛爷,您真的考虑和副官还有夫人一起生活,是否有那个精力或者能力去应对这世间的一切污言秽语,艰难坎坷?你们现在是年轻力壮,但有一天老了呢?嫂夫人和您天作之合,名正言顺,然而张副官在这个社会上便是不会被认可的那一个,三方都会受伤…”“那当日你为何将他拥入我怀中?”齐铁嘴焦急的跺了下脚,“那是因为只有佛爷您可以让他快点恢复记忆啊,他清醒了自然多一个人帮您分担事情啊,我想副官他是个明白人,虽是有心,但分得清轻重缓急…”他看着张启山皱紧眉头低头不语,脑子一转,忙睁大了眼睛,“佛爷,您不会…对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吧…”这一问,没有回复,“嘿呦喂,得,您这回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行了,佛爷,咱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个,老八告退…唉…”   张启山闭着眼独自坐在椅子上,他真的想一个人去冷静思考一些事情,他需要这样的时间来过渡心情和思绪。   车子到了街口停了下来,小葵拉开车门扶着尹新月下了车,之后朝车里瞅了一眼,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喂,下车了,你还坐着干嘛,没看到夫人都下车了,还不跟在后面。”张副官晃着车门半天没打开,听到喊声之后傻傻的应了一句从另一边下车,尾随在尹新月身后,一脸憧憬的左顾右盼。“你可跟紧了,丢了我们可不负责。”“嗯!”   尹新月进了一家昂贵的店铺,选了很多布料,小葵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夫人,您这是迫不及待给少爷做衣服啦。”听到少爷两个字,她一阵暖心,那份母亲独有的微笑浮上脸颊,“是啊,还有几个月他就要见到这个世界了,自然要穿的好一些,我挑点好的料子回去让府内的裁缝做好,等他出世了,就可以穿了。”“嗯!夫人考虑的真是周全。”“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看…”“嗯,这个…”   她们嘻嘻笑笑选了很久,完全没有去理会身后的张副官,只是在结账之后,一大批沉重的东西交给了他,压的张副官胳膊一阵酸疼。   “这些布都很贵的,你可别弄脏了,拿好了。”“哦。”尹新月连头也没回,继续逛别的店铺,小葵知道张副官和佛爷做的事情彻底震怒了夫人,若不在她面前对副官施以不敬,想是回去之后以副官的单纯必然难以逃脱责罚,那倒不如现在说的严厉些,以便少让他犯错。车子大可开进购物街,可偏偏让他用手托着这些厚重的东西,而且所有逛的店铺皆是分量不轻的商品,她不敢说,也只能配合。   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难以撑住这些负荷,哗啦一声东西散落了一地,尹新月听到声响不满的回过头,小葵看了一眼惊讶的叫出声,一把将莽撞的张副官推倒在一旁。“你行不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这点东西都拿不了,跟着就知道碍事。”走过的路人扫了一眼,一脸的嗤之以鼻,张副官坐在地上委屈的不知道说什么来应对,只能咬着嘴唇伸出手尴尬的帮小葵捡东西,“哎呀,你一边去,别添乱了。”他收回手慢慢低着头站起身,胳膊还在抽筋,“叫司机过来,把这些放到车上。”“是,夫人。”   副官嘟着嘴揉着胳膊瞥了一眼尹新月,“车子明明可以进来,你为什么要让我拿东西,你这个坏女人。”   “坏女人”这三个字尹新月一听到就满肚子的火,但现在街上人多眼杂,也不好当众与他撕破脸,便笑着贴到他眼前,惊的张副官呆在原地不敢喘气,“你叫我坏女人,我暂时不收拾你,回去再说。”“我才不怕你,回去我就要和启山一起,他说了今晚要我和他一起吃饭,以后有谁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他。”“你胆子肥了!”刚抬起的手臂被跑过来的小葵用力抓住,停在了半空中,张副官胆怯的睁开眼睛,“夫人,您可莫要动怒,对少爷不好,今天逛街是开心的事情,您消消气。”尹新月抬头看了看围观的人,扭头瞪了一眼走开了,“你能不能不要添乱了,不怕事儿大吗?哎呀行了,你离夫人远点,十步以外!”   张副官站在原地看着她二人走了很远之后,才敢迈出脚提心吊胆跟着。 第36章 水火不容   时间延至下午三点左右,天气有些阴沉,感觉会有一场暴风雨的到来。张府的答谢宴也已结束,张启山环顾四周忙碌的仆人,并未见张副官的身影,遂喊了新副官过来,“张日山呢?”“上午夫人说要出去逛街,担心府内无人照顾张副官,于是带着他一起出去了,我亲眼见他上了夫人的车,就去忙别的了,看这时间,应该过一会就会回来了。”张启山心里有些忐忑,新月既不喜欢他,如今又带他出去,是真的和好还是…“佛爷,夫人一定会照顾好张副官的,况且还有小葵跟着,您放心好了。”他停止胡思乱想,收思绪点了头,“嗯,你去忙吧”“是。”   尹新月走在前面越想中午的事情就越来气,握着拳头巴不得一拳揍了后面的跟屁虫,思绪回到午餐时刻:   【正午,三人以及司机点了一桌子的菜肴准备用餐,尹新月咳嗽了一声,正在夹菜的张副官没理会继续往嘴里塞着饭,小葵在桌下朝他蹬了一脚,“你不知道规矩吗?主子没动筷,下人倒是积极。”他晃着脑袋左右看着,“谁是下人啊?”“你啊,自己的身份认不清么?”“那你呢”作为司机的亲兵呆呆的看着,小葵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动筷,你等会吃,喂,你听到没…”“算了,不懂规矩无所谓,等回去好好教教他规矩。”   张副官切了一声,尹新月听后刚拿起的筷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所有人停止了动作,她强烈压制想要打人的冲动,扭头瞪着,“我告诉你,不要给我发出这种轻蔑的声音,再被我听到一次,你就等着挨巴掌吧。”张副官懒得搭理,小声嘟囔了一句,“你除了会打我还有什么本事,疯女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尹新月虽然是笑着,但足以把小葵吓得半死,就像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若是真炸了,可怎么办,忙盛了一碗饭和菜端给亲兵司机,“那个,你带着他去车里吃吧,车里安静。”亲兵也想快点逃离这个让人难以下咽的餐桌,端着饭菜扯着张副官就往门外跑,“你拉我干什么,我就要在这吃!”“车里暖和,去车里吃啊”“这是夏天,外面本来就热,车里不是更闷。”“哎呦,小祖宗,当我求你了啊。”   小葵瞅着人终于离开,拿着筷子递给尹新月,“夫人,吃饭吧,啊!”她捂着耳朵看到新月将桌子掀翻在地上,以前只听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大,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夫人…”尹新月满脑子都是张副官在自己眼前晃动的身影,回去之后他必然会和启山走的更近,一种可怕的想法冲击着大脑,喘着粗气闭了闭眼睛,“小葵。”“夫人,您说。”她侧耳听着尹新月接下来的一番话惊的捂着嘴,“夫人,这样不好吧,佛爷要是知道了…”“你别管那么多,按我说的做,出事我担着。比起夜长梦多,我宁愿快刀斩乱麻,都是他逼我的,怪不得我。”“是…夫人。”】   三人走至人少的胡同停住脚步,“这口气我必须要出了”尹新月想着,使了个手势,小葵点了下头,招呼司机开车过来,转头看着张副官,“我们今天买的东西太多,车里快放不下了,所以没有你的座位,你自己走着回去吧,而且,夫人也不想和你坐一辆车。”   张副官有些焦急的摇着头走上前,“不行,我不认得路,这里离家那么远,你让我怎么回去,我回去了天都黑了,我一个人害怕…”“我管你。”   尹新月自顾自走上车,关了车门,副官抓着小葵的胳膊不放,“你们不能走,不能丢下我,我,我会安安静静的…”“你放手啊…”“我求求你,小葵姐姐,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小葵纠结的望了车里一眼,甩开胳膊“你长着嘴长着腿不会问不会走吗?都跟你说了车里没地方了”“我,我不胖,占不了多大的地方,我可以抱着那些东西,就一点点地方就够了…”他略带哭腔的看着小葵,生怕下一秒就剩下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   “就算有地方,夫人也不想和你坐一起,你自食其力吧。”“可是快要下雨了…我,我真的会好好听话的,求你,求你别…”“你好好听话这种话就别再说了,有一次做到了么?”尹新月不耐烦的敲了敲车窗,小葵猛地将张副官推倒在地上,转身跑上了车,副官吹着手上割破的伤口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慌了神。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几步赶上前,拍打着车子的玻璃,眼神中满是祈求与泪水,“嫂夫人,您开开门,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再惹您生气了,好不好…您不要把我扔在这里…”“开车。”“不,不要…不要走…你们不要走…我会害怕的…求你们不要走…我会害怕的…我会害怕的……”他在车子后面不停地追赶,哽咽着,抽泣着,哭喊着,直到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留他一人跪在原地不住的流泪,他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天边的乌云席卷过来,雨滴打在了脸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害怕…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启山…这是哪儿啊…她们把我弄丢了...”他哆哆嗦嗦站起来,双臂环抱在一起,皱着眉头却一步也不敢动,泪水浸湿了稚嫩的面庞,不知道该往哪走。   张府的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屋外的雷声阵阵,张启山看了一眼阴霾的天际略带不安,但想着有亲兵和小葵在一旁,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也许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那个虾仁鸡蛋羹准备好了么?”“佛爷放心,都做好在锅里温着呢,等张副官回来就可以直接拿出来吃了。”“嗯,他最爱吃这个,以后有食材的话就多做点。”“是。”“夫人走的时候拿伞了么”“都在车上呢,夫人不会淋着的。”虽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张启山不停地朝窗外望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车内小葵看着雨点滴滴答答拍打下来,手指攥的紧实,转头看着尹新月,“夫人,我们还是回去把张副官接回来吧,吓吓他也就够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佛爷会大怒的,到时候夫人您也会不开心的。”“你那么关心他干嘛?早该死的人了,还在这祸害人。”“夫人…”小丫头揪心的盯着她,新月犹豫了一会,小葵拍了拍司机的胳膊示意他开慢点,“夫人…”“算了算了,回去接他吧。”“嗯!”司机调转车头踩了油门朝着原路又开了回去,小葵也算松了一口气。   “哎,人呢?”到了地方却不见张副官的身影,小葵看着四周错乱的巷口紧张的直跺脚大声喊着,“张副官!你在哪!”听到喊声,尹新月来不及打伞急忙下了车,亲兵撑着伞跑了过来,“他人呢?”“夫人,人找不到了,刚才明明就在这儿…”天色暗了下来,小葵着急的几乎想哭,“夫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和佛爷交代啊。”“赶紧找人,快!”“是。”   三人分头寻找,雨越下越大,凡是能躲雨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能寻得张副官的踪迹。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三个人又回到了原地,小葵和亲兵互相对视着摇了摇头,尹新月像失了神一样,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瘫倒在地上,她忙伸手扶住,伤心的看着,“夫人,我们回去找佛爷派兵吧,这样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好…”她略带颤音的回答了一句恍惚着上了车,我是对张副官有怨,那也只是想让他离开夫君说的气话,但我,并不想他出事。   车进了张府大门,新副官就迫不及待的来报,“佛爷,夫人他们回来了。”张启山终于放下了心,抬头看见小葵慌里慌张的跑进屋子站住脚,吞吞吐吐,“怎么了?”“佛爷…张副官…他…他失踪了…”一语之后,张启山大怒着拍案而起,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言语,“说清楚。”“这…”   尹新月揪着裙子踏进门口,张启山推开小葵皱眉看着她,“他不是跟你去逛街了吗,为什么会不见了?嗯?”“佛爷…您不要怪...”“我和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震天的怒吼声吓得她哆嗦了一下低头退了回去,“还是说他根本就没跟你走,你压根没见过他?”尹新月低着头不知该怎样表述,张启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破嗓大吼一声,“副官!”这一声吓得尹新月猛地提心吊胆,“佛爷…”还未等新副官多说,尹新月抬起头对上张启山的眼睛,“不用问了,是我带他出去的,也是我把他弄丢的。”   此时的张启山就如他身上的穷奇一般,分分钟能将人撕碎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告诉我事情经过。”“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以后懂点规矩,知道谁是这家的主人,可等我开车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尹新月睁大了双眼看着张启山抬在半空的手掌屏住呼吸,“夫君,是要打我么…”他的手颤抖着没有挥下去,但愤怒丝毫不减,“你是我的夫人,我自认为待你亲厚,张日山他现在的智力就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你怎么狠心去打他那几巴掌?怎么忍心欺他辱他抛弃他!”“那是因为我爱你!”   泪水浸透了脸颊,她高昂的头颅在朝天的喊叫中低了下来,一个人捂着心口暗自发疼,“因为我爱你,我不想让任何人占有你,我不能和别的人分享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恨他,我恨极了他!夫君,他好了之后你为什么不送他走,留他在身边做那些事我不瞎!我可以包容他因为国家怀上你的骨肉,但我忍不了你们的爱情夹杂在我们之间,我尹新月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只要是个正常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有另一个人,他还是一个男人!他是孩童的智力,那么夫君你和他做的事情,也该是对一个孩子做的吗!”她说的激动不已,发红的眼眶快要喘不过气的看着张启山,“所以你就打他,扔掉他,你知不知道他会出事,你考虑了吗?”“那你考虑过我吗!”张启山一把伸出手掐住她的脖颈,吓得众人急忙阻拦,尹新月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眼泪流淌着咳嗽几声,“我没有想害他,我只想让他离开夫君,可是我并没有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夫君,你可信我?”张启山点头应着,甩开尹新月,却不想她跌倒在一旁也并未搀扶,小葵疾步跑来扶住她,“我信你,可你不该这么做。”   张启山不再说什么,披着军袍走了出去,新副官朝着尹新月点头道别跟着人坐上了车,“夫君,你们不能相爱,他会让你身败名裂,会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她呼天抢地的哭着,伴着渐去渐远的车声消弭在深夜里。   “夫人…”她哭了很久,之后叹了一口气,“大灾祸,要来了…” 第37章 恶鬼缠身   白天热闹非凡的购物街道在雷雨交集的夜晚变得空荡寂寥,从张府开出七辆军用车走的飞快,坐在车后座的张启山握着枪咯咯直响,司机紧张的扶着方向盘迅猛朝着原路开回去,连头也不敢回,要是现在惹怒了张大佛爷到最后赏自己几个枪子儿那也是保不准的事儿。   “佛爷,到了。”车子还未刹住脚,砰的一声巨响,张启山一脚踹开车门跃下车,“给我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张副官给我找出来!”一声号令,全部军车同一时间开门,亲兵立刻涌向四面八方。   新副官四下观察了一番跑了过来,“佛爷,这里人烟稀少,张副官若走动是很容易发现踪迹的,只是现在雨下的大,路上的脚印都已被冲刷干净”“去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是”。   他在雨中举目四望却寻不见心中所念之人。我从不爱你,但因为孩子我开始去在乎你,将你从一个副官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因为你的为人,我变的情不由我心,终于我开始承认爱上了你,可如今,我却连亲手给你幸福的机会都没有。张启山抑制不住怒火朝着车子顶部砸了一拳,大雨漫布了黑夜每一个角落。   时间已过午夜,张府依旧灯火未熄。   “夫人,吃点宵夜吧…”尹新月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听门外雷雨翻滚,没有一点神色发愣的望着,小葵心疼的把糕点放在桌上,“什么时候了…”“夫人,已经1点了”“夫君…还没回来…”   从张启山房中出来的丫鬟端着托盘走来,小葵在身后急忙摆手使眼色让她避开尹新月的视线,丫鬟自是机灵,轻手轻脚低着头从后门绕道走开。由于多日的繁忙事务再加上天气多变,张启山近日持续低烧,药也是断断续续不按时吃,现在她的眼中满是自己的夫君,若是知道这雨夜中佛爷带着病体在外寻找张副官,更是要心急如焚,张府不能再出事了,只可暂时隐瞒下来。   “哎,找着张副官没?”一个亲兵揉着困倦的眼睛摇了摇头,用手拧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找了一晚上了,这半个长沙估计都翻遍了,现在雨也停了,走吧,顺着原路回去看看,万一有什么线索呢”几乎所有的亲兵都是一个结果,毫无所获,怪只怪所有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   天已大亮,待最后一名亲兵赶回来通报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淋了一夜雨的张启山才阖眸顿首,一瞬间几乎抽空了力气。他已确信张副官遭遇了挟持,如果是他一个人出去玩走丢,在听到亲兵召唤时胆小的孩子会兴奋地跑出来,然而,什么都没有。寻不到足迹,听不到声音,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他有些恍惚的看着周围满数的一百多人,却没有一个是自己要找的人,高烧烧的身上乏累无力,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张日山——”隔空一声呐喊之后,在众人的惊呼中,张启山一身军服昏倒在地。“佛爷!快,开车回府!”“是!”他们抬着人上了车,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这一滴泪流的无声无息,没有人发觉,干涸在他的眼角,吹散在风中。   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昏迷一夜的张副官微微睁开双眼,揉着酸疼的脖颈坐起身,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忽的记起来一切,一个蹦高推开门就往院子里跑。院内堆满了脏衣服,几个正在洗衣的中年妇女听到门开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直张着嘴巴盯着张副官,惊讶的忘记了手里的工作。   “都看什么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亏没吃够吗?”女人们急忙低着头干自己的活,她转头打量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连张启山会喜欢你,连眼睛都是个狐媚眼,竟是勾人魂魄的货色。”   张副官听不懂她说的话,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门口着急的直跺脚,“你是谁,我要回家。”“回家?呵呵,我看你是想太多,到了我叶七娘这里,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你也是个坏女人。”叶七娘看他痴傻的样子实在懒得费口舌,揪过的领子就推倒在那一堆脏衣服前,“其实我完全可以一刀结果了你,可惜有人留你有用,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多活一阵子,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否则,我可不是吃素的。”   张副官伏在地上,懵懂无知的仰头看着这个女子,她的眼里满是凶狠之色,可在这个时候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皱着眉头伸手揉了揉,“我,我饿了,我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叶七娘笑着点点头,盘着手臂慢悠悠走过来,“嗯——”伴着一声痛苦的喊叫,她的脚猛然间狠狠地踩在了副官的头上,逼着他脸紧贴着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失忆了,可以,我会让你尽快恢复记忆。但,如果在我这装傻,我会让你彻彻底底变傻。”   叶七娘的脚离开了,她和尹新月不一样,虽然嘴里都叫着坏女人,但这个女子就算不说话也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手段之凶残无心无情。张副官哆嗦着直起身,他不敢抹去脸上沾染的泥土,慌忙抓起身旁的衣服往盆子里放,可他哪里会洗衣服,一阵乱搓。   叶七娘从旁边抽出一根竹条走过来,只一下就将他的手划了道血红的口子,“额啊!”张副官看着流出的鲜血瞬间抽回手,害怕的在怀里握着甚至不敢抽泣,慢慢抬眼仰头瞅着,“你还真是傻到一定程度了,行,不会洗,我教你。”说着拎起旁边一桶水就扣在了他的头上,浑身湿了个透,那些妇女也都吓的不敢出声,还未等张副官来得及喘息的机会,叶七娘拎起他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摁,只看的到他因窒息而挣扎的身体,刚抬起头一秒钟之后又被她抓着头发灌到了水里,如此往复数十次终于停止了反抗,叶七娘不屑的瞅了一眼,将奄奄一息的他扔到了一边,像随便扔一个垃圾一样。   “以后你们的衣服都交给他洗,想怎么对付他都可以,天下的男人都是犯贱,女人对他们好的时候得寸进尺,一旦遇上心狠手辣的也就只能乖乖屈服。”她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看,“别动他的肉体,你们还不配。”妇女们互相瞅了瞅收回龌龊的想法,低下头继续洗着衣服,没有人理会昏死中的这个男孩,任他在地上不停地痉挛抽搐。   黄昏时分,陈皮端详着传过来的信一抹微笑扬上嘴角,抬手将信纸放在蜡烛上点燃销毁,看着燃烧的纸张一点点化作灰烬,“张启山,是你害他的,可别怪我。” 第38章 谁来爱我   莫测在九门宴会开始的前一日便离开了长沙,想是实在无心参与这场情感纠葛,但她并未回北平,到底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张启山昏迷之后被亲兵护送回府,尹新月手忙脚乱的差人去请医生,她想过多种夫君回来时的模样,暴怒的,失魂的,唯独没有料到会是病倒的。   “大夫,我夫君就在二楼,您去看看他,他刚刚昏过去…”推开门房间空无一人,她焦急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忙跑到楼梯扶手处俯身高声询问,“小葵,启山人呢?”听到招呼从厅内赶过来的小葵仰着头回应,“夫人,佛爷刚醒就坐车离开了,去了哪里奴婢也不知。”“你怎么不拦着他,你不知道他在发高烧吗?”“夫人,我要是能拦得住就好了,佛爷拿枪让我走,我也没办法啊。”医生提着药箱站在一旁,尹新月愁容满面的道了句抱歉,“大夫,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夫人,这不碍事的,只是您有孕在身,还是要放宽心,那我就不打扰了。”送走了人,一份烦忧又上心头,我又何尝不想放宽心,可万事不由我。   上台的戏妆刚描绘完,下人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二爷,张大佛爷来了…”,“慌什么…”二月红微微皱眉,转过头就见张启山着一身军装飒风一般跨进门,二话不说双膝就跪在自己的面前,他一惊站起身,“佛爷这是做什么?”“二爷,你救救张日山,你只要救他,我张启山愿意做任何事!”说话之间,新副官掀开门帘冲进房间,看到张启山之后也一并跪在地上,“二爷,张副官昨晚失踪了,佛爷淋了一夜的雨,现在还在高烧,我们去见了五爷,可五爷也没有办法,才来求助二爷您的。”   二月红这才注意到他干裂的嘴唇和那憔悴的模样,于是伸手去扶张启山,他却丝毫不动,“佛爷,就算你不行这礼我也自会帮你,张副官无论对你还是对国都是有功之臣,你先起来说话。”他能试出张启山此刻的虚弱,握着他双臂的时候整个人都瘫软无力却硬是苦苦的支撑。   “张副官是如何失踪的?”新副官双手搀着张启山略有些尴尬,“昨夜…昨夜和夫人出去玩耍之时消失在巷子口,佛爷连夜冒雨去寻人,可至今日杳无音讯。本以为五爷的狗可以找到气味,可雨水冲刷掉了所有,我们试图用军犬,也是一无所获,现场没有一点痕迹。”此话一出,二月红多少听出张副官与尹新月之间的隔阂,遂没有多问,也难为张启山还要顾全两头,看来这回真动了情。“佛爷稍安勿躁,张副官寻不到走动的痕迹,必是遭人绑架,我们虽暂时寻不到他本人,但可以从其他线索下手。”终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张启山才慢慢坐下,二月红回头细想了一番,现在日本方面可以排除,对张副官有挟持动向的,可以是昔日的仇敌,通缉的犯人,或者,对佛爷恨之入骨的人,范围之大需慢慢调查…   他动了一下心思,吩咐新副官去准备退烧的药品,待人退出之后看向张启山,凑近小声的说道,“佛爷,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聪明人,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想是早有人预谋陷害。但目前还是要从嫂夫人那里下手,这样才能查到蛛丝马迹,而且,你的新副官也需留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张启山沉下心点着头,“张日山,他…不可以再出事…不可以...”二月红扶住再度昏迷的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难以明说。   不知长沙何处的郊外,张副官伏在地上咳出最后一口水慢慢苏醒过来,身上潮湿的难受,女人们听到声响相互怼了怼,“哎,他醒了。”一个扭头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孩拍了拍手,“醒了就继续干活吧。”还未等副官看清眼前的景象,便被那妇女一个抬腿踹到了盆子旁边,整个人摔的昏天暗地,大脑一阵眩晕,“今天这些洗不完就不准吃饭,姐妹们,我们走。”她们说着笑着去房间休息,副官低头揉了揉眼睛,看着手上被划伤的口子一句话不敢说,抓着衣服笨拙的一件一件洗起来。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体力也一点点消耗着,一个不会洗衣服的男孩却硬生生将所有的脏衣服凉洗干净,最后一件洗好的时候,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仿佛那一刻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房间里传来了酣睡的呼噜声,副官悄悄挪到墙边倚靠着以获取一点支撑,他抬头看着灰压压的天空用胳膊抱着双腿埋头抽泣起来,“启山,我好想你...”他担心哭声太大吵醒屋子里的人,就拿着衣服捂住口鼻干流着泪哽咽,“我好想回家…这里的人特别不好,她们打我骂我,还要我干很重的活…你说等我回去吃饭,可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好饿…启山,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在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好害怕,我想回家了,我不想在这儿了…”就这样伴着眼泪度过了一整夜,清晨醒来之后一阵饭香飘到了院子里,肚子都在饥饿的发痛,副官蜷缩着迷糊的睁开眼,咬紧嘴唇揉着酸疼的肩膀站起身往屋子方向走着。   那些女人做了早饭聚在一起吃着,看到晃晃悠悠走来的张副官一阵不屑,“活干完了?”“干完了…”他眼睛紧盯着桌上的馒头,面色憔悴的吞了几口口水,肠胃在绞着劲的疼,一个妇女看出了他的饥肠辘辘,揪了一块馒头在手里晃着,“来,爬过来,姐姐喂你吃。”副官实在是饿的发昏,傻乎乎的慢慢跪在地上,双手并做脚,像条狗一样一步一步爬着,却连爬胳膊都在无力地颤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玩味的挑逗,“啧啧,长的真是俊,那婆娘不让我们碰他肉体,不过玩玩还是可以的。”说着一只手就伸向了他的衣内,手指肆意游走在他光滑的肩膀,白皙的胸口,甚至腰身。副官很不舒服的看着这只手,还有那女人□□的笑容,就在这时一把抢过馒头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朝嘴里塞着,“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可怜,几个妇女扔了碗筷几步就逮住了只顾着吃的副官,他不顾一切的吞咽着馒头,忍受着她们的殴打与屈辱。“我让你吃!”“呃啊——”当胃部被狠踹了一脚之后,手里的半个碎馒头才掉落在地上,他张着嘴感受着剧痛带来的一阵反胃,双手捂住身前停住了动作,弓着腰颤抖的立在那里,刚吃进去的饭还未来得及下咽却又都吐了出来。   “我让你嘚瑟。”后背猛袭来的一棍子致使整个人失去支撑,瘫倒在地,“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我了…我会疼…额恩…”又是一脚才让他安静了下来。众人本身也未吃饱,打的有些乏累,可刚才的女子心里还是不解气,于是突然蹲下身子抓起张副官的头发,逼着他去吃地上的半个馒头。   “吃啊,你不是饿了吗,吃!”他缓缓伸出手去拿馒头,眼泪滴在泥土里,那妇女却将馒头踩在脚下,“哎呀,脏了,怎么办呢?哈哈哈哈”她们笑的面目狰狞,副官瞪大了眼睛,一阵喘息不止,这一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冲击了他的大脑,撕扯,伤痛竟一瞬间袭来。“额…啊——”抽搐的吸了一口气之后,突然的喊叫让她们有些惧怕,纷纷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此时的少年双手抱头,疯狂的捂住脑袋不停在地上翻滚挣扎,头几乎要炸裂开来,有一种东西在拼命地唤醒自己。   “他是不是要想起什么了?”撕心的喊叫惊扰了不远处正好搜寻至此的张家亲兵,“什么声音?”“去看看。”妇女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用木棍击昏了副官,拖着他藏到了草垛中,然后佯作正在晾衣服的模样。   “开门!我们奉长沙布防官之令来此寻人,快开门!”“来啦来啦。”张府亲兵绕着院子环视了一周,又到房间看了看,并未发现异常,转回身时看到地上踩碎的馒头一阵不解,“这馒头怎么会在地上?”“那是我们刚才为了给你开门,不小心弄到地上的,你们敲门那么凶,我们还以为是强盗呢。”   亲兵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这些妇女,虽是心里一阵忐忑,但也没发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便来回瞅着离去了。待人走远之后,叶七娘从后院冷着脸走出来,“你们想死么,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哎呀,七娘,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是这个小子抢饭吃,没一点规矩。”“带他过来。”叶七娘看了一眼昏迷的副官,从身后抓起一桶水就朝他脸上泼去,片刻,副官便咳嗽了几声清醒过来。   她走到面前捏起他的下颚逼向自己,“你就那么饿?”副官虚弱的垂着眼帘,水珠顺着脸颊、颈部流进了衣口,叶七娘便唤人拿来了饭菜,单手擎到他面前,“吃吧。”副官喘息着,双手接过碗筷,狼吞虎咽的扒着饭,众人皆疑惑的看着七娘,何时对男人如此心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却谁也不敢多说。   一碗饭在众人的注视下见了底,叶七娘端着水递过来,“喝了它,别噎着”张副官肚子稍饱了一些,看着她微笑了一下,连着几口喝了下去。“好喝么?”“好…额…咳…”嗓子猛然像火般灼烧着,仿若一个个刀片割裂着喉咙,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无,副官掐着脖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碗跌落成碎片,他抬起朦胧的眼睛惊慌看着叶七娘,“这只是教训,如果你还不给我老实点,下次失去的,可就不止声音了。”止不住的眼泪再一次浸湿脸颊,他无法想象甚至不敢去想不能讲话的日子是什么样,所以以后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说什么,要说什么,想说什么了,对么…“对了,忘告诉你了,刚才你喝的水是我加了□□的,一种不会让你马上死去,但是会一点点透支掉生命的□□。当然,这种药陈皮最熟悉不过了,他师娘怎么死的你就怎么死,呵,我忘记了,你失忆了。”   张副官用力的捏着脖颈,心口也在疼的发紧,虽然有一些话他听不明白,但会慢慢死去,是听的懂的。“吃饱了喝足了,给我干活去,我这里不养闲人。”叶七娘甩下一句话便抽身离去,张副官张着嘴抹着眼泪,在原地哭的很大声,可没有人听得到,他害怕到极点,所有的希望在昏天暗地里被扼杀埋没。   二月红唱罢了一出戏便急忙回府探望,张启山在高烧中昏迷的很厉害,不断的念叨着张日山这几个字,他慢慢安抚着也无济于事,然对于副官来说的噩梦在张启山来说又何尝不是。   那也是很多年之后,当二月红再次劝慰他的时候回忆起的场景,“当初去找人,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如果只是难舍的回忆,就放下吧,别再折磨自己。”张启山微笑着抱着一件褪色的军装微微发愣,一直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件宝贝。二爷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你不懂,他和别人不一样…”止住了脚步,微蹙着眉宇转回头,“他是万里挑一的,不管什么都是万里挑一的…”“真好,他能爱上你...” 二月红目光落在那身军服上,久久注视着。   有人难动情,可一旦动了情,便是此生所以,此心往矣,此身交矣,此命系矣。张启山、张日山,到底是一类人。 第39章 不堪回首   自那日引来了官兵之后,叶七娘便心有余悸,对张副官更是加强了看管。为防止他失音悄悄逃跑,于是用四个铁箍锁住手脚,一条长链拴住脖子,活动的范围只能是这个狭小的院子,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监控之中。   每天天未亮便被藤条抽醒,伴着疼痛与疲惫开始一天的工作,手指泡囊了也不敢懈怠,因为只要一松懈便会挨上一顿揍,或者一场难以启齿的羞辱。沉重的镣铐压的他几乎麻木,只能一步步拖拽着去洗衣换水,脚上也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起了水泡,铁环处扣下的血痕清晰可见。睡觉的地方不过是一个一米高的草洞,吃也是捡着她们剩下的粮食,没有新衣服,没有温暖的关怀。每每挨揍或者饿到发昏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的哭着闹着,最后还是被打的乖乖屈服,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有一次曾因倾盆大雨蜷缩在草洞里淋得高烧无力,被叶七娘一个甩手扯着脖子上的锁链扔出去的时候,伏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险些一命呜呼。   他带着纯净的心在这肮脏的世间痛不欲生,苦苦挣扎。这里没有人情,没有人性,他被□□的几乎发疯,整个人半死不活的垂掉着。于此只要听到人的脚步声便会恐惧,颤抖,可这样的日子一转眼便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将几乎全部兵力都派去搜查张副官的下落,致使长沙无人监管,时常发生□□,甚至一场入室抢劫杀人案半个月之后才下手调查,却迟迟无果。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从尹新月口中纠察出线索,寻得当日假传消息的幕后指使者,新副官。并将其剥夺官职,扣押入狱,但并未开枪处决,只等待张日山本人回来之后亲自处置。   这两个月间,张启山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从幼时到成年,一幕一幕的过往像电影一样从记忆中飞速的翻过,不论吃多少安神药,也依旧会梦见他在日本人手中惨遭□□的过程。梦见怀上自己孩子那一场肌肤的接触,梦见他在狱中发着高烧祈求不要抛弃他,梦见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奋不顾身的付出,梦见他失去骨肉一声不吭,梦见他慌张无措不会辩白的跪在眼前,梦见他在枪林弹雨中苦笑着失忆,梦见他哭喊着流失在巷口,却唯独梦不到他的归来和那期盼已久的笑容。   议政厅的桌前张启山发呆的坐着,部下汇报着长沙最近的事项,见他又失了神,忙咳嗽着警示了一声,“佛爷,您这样下去不行啊,身体还是要重视一些的。”“嗯,多谢你,我会注意的。”毫无心力的应付了一下,一个老兵气大叹一声,急败坏的拍案而起,伸手指着张启山怒吼道,“你是个军官啊!穿着这身衣服你就要有那么点军人的样子,不是一天到晚心里就只有一个张副官,如果他死了,你还要倾尽长沙城给他陪葬吗!”“你说什么。”“我说的是事实!”“你再说一遍。”张启山的枪口指向老兵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无奈的看着这个军阀,老兵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大佛爷,两个月了,长沙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我们的兵不用来维护老百姓的安定,却要倾注在一人身上,您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这个官,你能当就当,不当就走。军权不是让你用来开玩笑的,这事你就是告到上峰那里,我也照样这么说。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倒是佛爷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会议散了,人心也散了。他擎着枪的手并未放下,尹新月在门口哽咽的咽了一声,偷偷抹了一把泪走进门,她牵强的微笑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夫君,然后将那把枪慢慢拿了下来,“夫君累了…大家也累了…”张启山闭着眼睛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手指缓缓扣着脑袋,一个人暗自抽泣起来,认识他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她抿着嘴唇温柔的低下头俯视,“夫君——是我错了…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苦苦逼他,而是好好和他说话,是不是他也不会那样惧怕我,你也不会这样讨厌我。如果我开了车门带他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不会出事…”   张启山不知何时干了眼泪,听着这难得的道歉抬起了头,整整两个月他没有正眼去看过尹新月,现在的她挺着沉重的肚子,脸上瘦的早已失去往日的神色,泪眼模糊的站在眼前。“你瘦了”听到这声问候,尹新月哭着捂住嘴,抽泣了好一阵,张启山点点头收回了眼神,“我知道,我和他的爱为世俗所不容,但夫人你可知,能给他心灵伤害的从不是外人,而是我们自己。我张启山在乎的也只有你的态度,可你…甚至连他活着都容不下。”“夫君,我对我的做法很愧疚,我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自然受不了欺负。可是,我想问,如果有一个人也爱我,你能容下我有两个夫君这样的事情么?”张启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很久才站起身不留一句话走出了房间。是啊,他容不下,又怎能强迫别人去接纳自己的另一半。   陈府之中消息传的迅速,张副官的动向以及张启山的现状他们了如指掌,陈皮也有了心思去剪剪树枝,修修花草来打发时光。“四爷,这张副官迟迟没有记起来过往,叶七娘那边最近也有些不耐烦了,怕是保不住他的命了。”“他的命值几个钱,只不过现在是张启山心头肉,对我有点价值罢了。就是想不起来,我也照样能把这个军阀头子拖垮,现在长沙城乱的一团糟,当是我送给他的贺礼了。”“是,爷。”陈皮直起腰擦了擦剪刀,“你记得,若是张副官未死之前恢复记忆,或者一不小心死了,都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张启山,让他补补身子。”“明白。”   依旧是那个破旧的院子里,她们玩耍着扯着张日山颈部的锁链逼着他像狗一样爬着,直到爬不动为止,“才爬多一会,就没劲了,真无聊。”张副官虚弱的伏在地上,流着血的手紧紧抓着项圈,膝盖结好的伤疤再一次流出脓血,可这些对于他早已麻木,甚至于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她们无趣的摆了摆手去屋子里喝茶休息去了。   “怎么又是这儿?”亲兵仰头瞅了一眼烧人的大太阳疲倦的站在门前,“看来是走遍了长沙城了,真是不知道这张副官去了哪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要被佛爷折腾死了。”他回想起上次路过时的奇怪之处,还是想进去再搜索一番,只是这次没有敲门,靠近门口的时候他偷偷朝着门缝里望去,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卧槽!”不知是兴奋还是被震惊到,他抽出枪,抬腿一脚便踹开门,未等妇女们来得及躲避,便被亲兵几个枪子儿纷纷杀掉。枪声的刺激震颤到了他的耳中,亲兵跑上前用力搀扶起没了人样的副官,上下打量了一眼,“妈的,最毒妇人心。”说罢,环顾四周,从那死去的一个妇女身上找到了钥匙,开了镣铐。   “张副官,你认不认识我,我之前是你的部下?”副官恍惚着眼神分散,亲兵看他这副样子估计也没指望什么,于是扛起人就打算抱走,手触碰到他的手腕时副官痛的扯回手,却因为失去了支撑瘫倒在地。   亲兵察觉出异样,扶过他的肩膀,手指试探性的接触了一下伤口,副官却只是痛到流泪却说不出话,“咋回事?你嗓子咋了?你说话啊。”他掰开副官的嘴,朝里仔细瞅了瞅,确定舌头没事之后才多少安心了,张副官被他突然捏着下巴,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群王八蛋,下这狠手,真是他妈死不足惜。”   “她们是死不足惜,不过好歹也是我的人。”顺着声音望去,亲兵谨慎的将副官护在身后,手里握紧了枪,“叶七娘,原来你躲在这儿。”“是啊,只不过你们实在没本事,到现在都对我无计可施。”“他哑巴也是你弄得?”“没错。”“解药在哪!”她低头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瓶子晃了晃,“可惜你没本事拿”。亲兵大笑了几声,站立起来伸出枪对准了她,“好啊,老子今天走了狗屎运,杀了你就双喜临门。”“那你试试?”   一语话落,从她身后突来的皮鞭将亲兵手中的枪捆得结实,一把就拽了过去,力量如此悬殊的对决,在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心脏之后,结束了战斗。   这一抢响砰然一声打在了副官的心里,模糊的记忆在亲兵狂笑着倒下,胸口喷涌着鲜血的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佛爷,我只想问你一句,在你心中,我可曾有过一点位置。” “就算有,那也是曾经,现在,没有。”沉重的过往疯了一样的被记起,一点一点破碎的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抽搐一声,睁着眼睛呆在那,沉默着,静止着。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叶七娘没有当回事,不屑一顾的扔掉枪,转过身看着死去的妇女们冷笑了一声,“下辈子,千万别投胎做女人了,就当,我送你们上路了。”   “额!”她不敢相信的低下头,看着腹部穿过的子弹,捂着肚子慢转过身,强烈的痛觉让她没有力气去抢解药,看着眼前人将那药剂轻轻松松喝了下去。   “你…醒了…”稍许之后,他咽了口唾沫,将瓶子扔了出去,“我醒了,醒的很彻底。”她笑着控制不住溅出的血,强忍下疼痛,“就算是醒了,你也活不了多久…”“那就不劳叶七娘费心,什么时候死那是我的命,不过,你可以来陪葬。”“天下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张副官抬起下颚笑了一声,“那也分人。”   她仿佛预知了结局,抬起头朝着天空举目四望,长声一泪,凄烈的喊叫着,“这一辈子我为什么要爱你,七郎,你可曾后悔啊!”副官抬起手,用最后一个枪子结束了她的话语,叶七娘,一个可恨亦可怜的女人,到底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一生的嗔痴爱恨终是有了归期。   张副官扔掉了□□,沉重的喘息着,沉默着,踏着步子走向亲兵。他蹲下身,伸手揽起那仅剩一口气的垂死之人,“我记得你,你永远是我最忠诚的部下。”“张…副…官…张…”“我在,你想说什么?”他俯下身耳朵贴近他的嘴边,听那微弱的声音拼凑的一句话,“回…家…佛爷…情况不好…找你…好…久…”没了气息断了言语,副官用手撑着额头却渐渐暗自抽泣,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那不是我的家,他从不爱我,他那么误解我,他现在美满幸福功成名就,我还回去做什么?我成了一个离间别人爱情的第三者...我...”攥紧的手代表着现在的悲愤,我回忆起来了,包括那失忆期间不该发生的一切。佛爷,到底要我如何?我爱你,你波澜不惊甚至对我心生厌恶,我忘你,你却与我干柴烈火双龙之交。我的这副身体对你来说,是完胜的棋子还是消遣的工具,你看我如今的模样,却不敢说是拜您所赐,只能是我咎由自取。我的执行却成了世人鄙夷的对象,我的忠诚却变作故人践踏的资本,我一心不改,却被指责冥顽不灵,我一身伤痕,哪敢知就算是回去,是不是又是另一个地狱。   泪在太阳下挥发,他撑起兄弟的身躯,架在肩膀上,抬起头眼神里再没了忧伤,定了神看向远方,“我带你回去,就算了了这桩孽缘,就谁也不欠了。” 第40章 痴儿痴儿   各方舆论压力接踵而至,张启山不得不遣兵回长沙,暗地里留下寥寥亲兵继续四处搜寻张副官的下落,这使得本就渺茫的希望变得犹如大海捞针般终不得果。   荒草漫布的野外,张日山拖着疲倦的步子吃力的往前走,肩上撑起的是兄弟的尸体,他不希望昔日的战友暴尸荒野,然满身伤口累累,撕裂的疼,只能挪着双脚走走停停。   “咳咳,咳…”突如其来剧烈的咳嗽让他一阵眩晕,急忙扶住树干喘息着,“就算是醒了,你也活不了多久”叶七娘的话闪过脑海,他抬头望着天边火烧的黄昏,看得认真,“步步为营,杀戮争斗,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他么…我颠沛潦倒至今日,除了我自己,有谁还会在意我?但我竟错了,我以为他张启山早已一家团聚,其乐融融,也许还享受着高官厚禄,酒肉灯红,也许,还和新的副官配合默契,意料之外他竟四处寻我,是爱还是只是舍不得…”想到那些残破的过往,张副官自笑了一声,吸了一口气收回手继续走下去,树干上留下了暗红的血印,他没有再回过头去看。我大可以一走了之,但终是放不下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让我肝肠寸断,有些人有些事,到底要有个了结才算甘心,我想亲眼看到让自己安心。   一天以后,叶七娘的死讯传到了陈皮耳中,他丝毫不关心这个女人的死活,“张日山现在人在哪里?”“回四爷,我们的人顺着血迹发现他是朝着长沙而来,他身上带伤走的不快,我们要不要…”下人的手在脖子上横了一下,陈皮思索了一会,“留他还有用,扛着一个累赘走一天早没了力气,他绝对不会傻到来找我们寻仇,受了这么多委屈,一定会去找张启山讨一些公道,你们就埋伏在张府外面,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出手。”“四爷是想一锅端?”“这件事张日山会帮我大忙,我师父不是说过,要张启山全家为我师娘陪葬么,他忘了没关系,我这个当徒弟的会助他达成。”“是,小的这就去办。”陈皮捏着几颗铁蛋子坐了回去,“二月红,我就用你教我的来帮你完成心愿,也算我们师徒一场,没白过。”   “启山,吃点粥吧。”尹新月端着餐盘站在门口却没有靠近,张启山头也不抬的处理文案,他的嘴唇在数日的憔悴中变的干涸,得不到张副官的讯息几乎抽走了他全部的精气。齐八爷在门外向着大夫行了个礼,竟是一脸的忧愁,“大夫,佛爷身体如何了?”“佛爷的身体不容乐观,长时间的失眠,抑郁导致休息严重不足,再加上劳心过度,再好的身子骨也顶不住这样的折腾。”八爷叹了一口气,“是啊,佛爷一心系在张副官身上,可迟迟未得结果,着实令人难安。”大夫递过一个药方,齐八爷接过上下瞧了一遍,“老夫也只能继续开些凝神静心的方子,不管怎么说,这心病还是需要心药医,只是服药期间切忌忧心过度,以及大的情绪波动…张夫人现如今有孕在身,亦不可伤神,老夫,就告辞了。”   尹新月擎着的手有些发抖,身孕已有六月,负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难熬,只能每天不利索的送着饭,他不知应该怎样规劝,就算是亲手做的东西喂到嘴边也是一口不咽。“夫君,你多少吃点,你这样下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你让副官回来看到的话会心疼的…”她看到张启山听到这称呼之后抬起了头,心揪的一紧,劝了那么久的话抵不过一个名字,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病因自己而起,可心药却另有他人。   齐铁嘴随大夫去抓药,院子里仓皇的脚步声踏进房间扑通一声跪下,“佛爷,张副官回来了!”刚欲递到手里的碗在无措的情形下失去了一切的支撑,脑袋轰鸣着听不到尹新月惊叫中温热的粥溅了一地,他一脚踢开座椅奔出门,几乎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屋外冲去,“启山!”尹新月喊了一声,站在原地捂着腹部咬了咬嘴唇。   踏进庭院的那一刻,一个身影分外熟悉的出现在眼前,他雷霆一样奔来在看到眼前的一刻猛然放慢了速度。张启山仔细打量着这个瘦削的少年,从上到下那些翻裂的溃烂伤痕刺痛了心口,唯有那双眼睛却是出神的注视着自己。此时此刻竟不知如何相对,他能回来是老天大发慈悲,可是记起了一切,可还记得失忆中那短暂的恩爱甜蜜,哪怕那是短暂也是张启山此生面对他最大的勇气与坦诚。   “你,回来了…你想起来了?”他尽量问的平静,张副官没有回答,蹲下身将战友的尸体放在地上,站起来不屑的环顾一眼,“佛爷的新副官怎么没有出来,是太忙了?”张启山想起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怨,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你走之后我便查出了一切,将他关押在牢中,他对你有亏欠,理应由你处置。”说罢,张启山便吩咐亲兵去带新副官前来,目光转回到张副官的身上,尽是满目柔情,“回来就好,回来了,我便让你继续做副官,你放心,再没有人敢伤害你。”他说的甚是深情,他听的不为所动。   “启山…”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张副官瞥过眼神看着这个女人,还有她隆起的腹部,“也许,也不尽然。”尹新月走近之后有些愧疚的躲避着他的注视,但还是说出了口,“张副官…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路口…是我对不起你,你…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答应你。”“如果我说,我要你夫君死呢?”一语既出,惊的全数人睁大了眼睛,张启山猛然转回头看着他,拧着眉一言不发。张副官平淡的看着周围,“世人皆薄情,又何须装什么深情款款。张夫人,我失忆之后智力犹如孩童,你虽打我,骂我,弃我,辱我,却皆因我做了出格之事,活该如此,而这些错事,还要感恩于你的好夫君。你说我说的对么,佛爷。”   “佛爷,人带到了。”张启山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他看着张日山转身从亲兵腰间夺过枪,一刹那,新副官便在一声枪响之后死在了脚下,动作干脆利落,见血封喉。这一声轰鸣吓的尹新月大叫了一声捂住耳朵,张启山低眸看着从新副官心脏涌出的鲜血浸了满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眼前人所为,“他虽害你,可罪不至死,至少在你怀孕期间他也为你挡了风言风语,你…”抬眼间,张副官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有太多的话太久的痛这一瞬间堵住了胸口,令他心碎无言,只能满目伤怀的看着。   “那是他该死!佛爷,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终有一日会刀剑相向,我也没有想到。我现在一切的一切,还要感恩佛爷,不都是拜您所赐?”   尹新月惊呼了一声,仓皇拦在身前,“张副官,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怨恨,可是,启山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去伤害你,他是想保护你,只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从你消失的那个夜晚他就高烧在身,却还坚持去寻找你,你走的这些日子,他一天都没有睡好过,一顿饭都没有吃好过…如果你要报仇你有怨,你打我好了,你别伤害我夫君...”张启山将哭泣的尹新月轻轻推开,慢慢走上前将枪口一把顶在额头上,“你要杀我,我不逃避,但有些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听我说完。”张副官握着枪略微的颤抖,极力压制住情绪,“好,我就听你说。”   齐铁嘴缩在铁门外听得真切,本想上前劝和,但看看自己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斗得过两个战争贩子,跺了一下脚转头抱着草药前去二爷府上求助。   四周的枪支纷纷指向张副官,“这是我和他的个人恩怨,你们都退下。”众人撤回后退了一步,张启山和张副官两人相互对视一言不发,墙外陈皮手下扭过头小声嘀咕着,“四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还不到时候,待我指令行事。”“是。”   “你可是因为我打你的那一枪而恨我入骨?那一枪我确实伤害到了你,你若因此要我张启山偿还,我心甘情愿,只是我想让你明白,我并非要害你,但当时不那样做,我无法…”“这件事八爷已经解释过,佛爷无需再重复。”张日山打断了张启山的话语,停顿了片刻,“佛爷只需告诉我,您现在和我究竟什么关系?”张启山一时间被逼问的有些迟疑,略带彷徨的垂了垂眼帘,我心里爱你这是必然的,可时局动荡的今日,我是否有能力去维护我们的爱情,我甚至害怕这种来之不易的重逢会再次消散,若我不能带给你想要的幸福,那么宁可将这些话永远埋在心底,带进坟里。   “是生死之交。若你涉险,我必赴汤蹈火。”张副官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兀自苦笑摇了摇头,“佛爷,你…回答得真好…”你为何不肯承认爱过我,我也许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爱我这一句话…终是有很多东西割舍不下,你放不下别人,我放不下你,痴儿啊痴儿,多么可笑而卑微的爱啊。   副官慢慢收回了枪,踌躇着抬起头,“佛爷,我不会杀你,只是至今以后,我不再为你涉险,你也不必为我赴汤蹈火,若念旧情,就让我一个人回东北,长沙也乱了,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张启山很快应许了,“好,你走或是留都是你的自由,我会派人护送你回东北,那里比这安全。”张副官弯着嘴牵强一笑,“多谢佛爷这份挂怀,实在受之有愧…不敢当…我…”他看了尹新月一眼,想着挂念的话说了也是多余,至少走后若我死了,也不会被你看到了。心不由自主疼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却急忙被换掉,“我以后不再是你的副官,其他事也不必再来找我,你的兵也无需护送我。”   张启山看着他将彼此的牵绊撇的一干二净,之后转身丢掉枪,晃晃悠悠朝着门口走去,心里却有种隐隐的不安,倒有些像诀别之语,于是在身后扯住了他的胳膊,副官乖乖停下脚步转回了身。   “佛爷,还有什么事么?”“我…”若是私心,张启山真心想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就算是布满荆棘,也是痛着甜蜜,他这一走,心也跟着凉透了,空洞了。相思那么难熬,已经波澜的心你要它怎能那么轻易地恢复平静,爱了,那就是爱了。   “我是想,你现在身上有伤,等休息一段时间我再送…”“佛爷…小心!噗!”陈皮的铁蛋子毫无征兆的穿射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挡在了身前环抱住自己,那犹如子弹一般的重击猛然砸到背部,一口鲜血喷在了张启山身后。张启山瞪大了眼睛,立刻扯开身前人紧张的打量,“副官!你怎么样?”张日山咬紧了牙关使劲咳嗽几声,“我没事,死不了。”话落,来的人便站满了院子,与张府的亲兵持枪对峙起来。 第41章 深秋之伤   陈皮仰着头站在中央,尹新月被两个枪口对着,在场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张副官,你这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以为你至少能血洗张启山一半的手下,看来你是忘了怀着孩子的时候遭受的羞辱。”提到孩子的一刻,副官的双腿发软的抖了一下,张启山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才没有被陈皮察觉,“张副官,你真以为你给张启山生了孩子他就会待你如妻,你想都不要想,因为,有尹新月在,你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我帮你…” 她惊慌失措的瞪大双眼,张副官突然推开张启山,伸出手牢牢抓住伸向尹新月的九爪勾锁链,却被陈皮一个用力拽到眼前,扣住了脖子,张启山一把抬起枪对准陈皮,而尹新月脑袋旁的□□却上了膛,这不得不让他停止住了动作。   “陈皮,你要是敢动他们俩一根汗毛,我张启山必将你千刀万剐。”副官的脖颈被紧紧勒住,动弹不得,颈项处的伤痕清晰映在眼前,“张启山,我本来就是要下地狱的人,死之前带你几个人走也不冤,就当是给我师娘陪葬了。”“你师娘的死你知道几分?随意听信谣言,你就真的是为你师娘报仇?”“张启山!你少在这做无用的辩白,我师娘若不是因为你私藏药不给怎么会死。”他低头看了一眼副官,冷笑着“呵,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哪根筋烧坏了,竟然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就连失身被糟蹋都不舍得杀你,既然他对你那么情深义重,我就让你尝尝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陈皮抬起九爪勾捅向副官的心脏,不巧,一颗铁蛋子正中手腕,击的他手一歪被副官胳膊肘生生怼了出去,直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陈皮,休要胡来。”二月红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陈皮的怒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部涌了上来,“怎么,师父,是要来帮着别人杀自己的徒弟么?”“他们不是别人。陈皮,你满手鲜血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难道还不知悔改?”“悔改?我师娘死的无辜你还帮张启山说话,他杀人就义正言辞,我杀人却罪不可恕,戏子就是戏子,薄情之至。”二月红也不想再多言,既然他已认定佛爷就是杀人凶手,作何辩解都无用,便点头相视“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今天就清理门户,就当,我二月红没有过你这个徒弟。”   话落,便挥打过来,二月红的手法飞快,踢腿悬身间陈皮被打的连连后退,“早知今日有此,我就应该在牢里弄死你。”“可惜晚了。”“额…”陈皮被二月红抓住肩膀狠狠地摔了出去,脑袋杵地滚了好几个圈,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见主子倒地,下人慌了神,几下就被张启山的亲兵枪决掉,从屋后溜出来的八爷偷偷地拽着尹新月离开了院子。   “二月红,要杀便杀要剐就剐!我要是眨一下眼就不算好汉。只是我死之前要把一个关于师娘的秘密告诉你,如果你听了之后还能原谅张启山,那么我陈皮就算死了白死。”“你又想搞什么花样?”“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父连这个信任都不给徒弟了么?”说着擦了一口嘴角的血迹,“二爷!”二月红抬手制止住了张启山,近了几步走向陈皮,“你说吧。”陈皮咳嗽着,“这个秘密就是…”声音太小,他站立着根本听不清,便俯身凑近侧耳倾听,“这个秘密就是…”“二爷!”惊愕间,陈皮手里破裂的毒簪子锋利的插进了腹部,二月红眉目通紧的咬着嘴唇踉跄着靠后,“哈哈哈哈…二月红,我在地狱等你,就算死了我也要折磨你,你不配守护师娘!你苟活至今日,你良心何安!”张启山的子弹一刹那打进了陈皮的心脏,看着他的血喷涌而出,此刻的张府血红一片,遍地尸骸,“二月红…二月红…你活得…什么劲儿…”陈皮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这个世界的一切终变成了漆黑一片。   “二爷…二爷…”张副官慌忙摁住二月红的腹部,却止不住流出的血,簪子的剧毒在血管间蔓延,张启山派来的军医疾步赶来,二话不说将人抬到架子上送到张府的屋内实施手术。   张副官立起身,站在原地,突然的一阵天旋地转倒了过去,张启山转过头一步揽到怀里,“副官,副官!来人,再派一名军医一起救治,快!”“是!”“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出事,绝对不允许。”张启山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誓言,抱着副官进了急救室。   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变的柔情似水,却也可以让一个人疯狂到杀人如麻,这所有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人性善恶两面,佛魔一念之间。   两日的时光悄然已逝,那些洒过的血雨随着已故之人纷然淡去,二月红伤口缝合之后便带着陈皮的尸体回了红府。什么也没有准备,简单的铺了一张白布在长桌上,亲自将他放在了上面,命人备了脸盆手巾退了出去,搬着凳子坐在桌旁,将那些陈旧的往事娓娓道来。   “你可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府我收你为徒的情景…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对于我让你做的很多事情都不理解,但却极其听话,我教给的武功你丝毫不敢怠慢。虽是愚笨,却很刻苦,那时我确实想过将我二月红一身武艺倾囊传授。可是慢慢的你长大了,不知从何时起性情变了,渐渐学会忤逆我的命令,学会顶嘴甚至出言不逊。”说到这里,腹部的伤口痛的他皱了一下眉,低头把毛巾浸湿,动作轻缓的擦着徒弟身上的血迹。“相对于你的叛逆我更在乎的是你的本心,你可以不聪明,却不能不善良…如果丫头还在,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你喜欢你师娘我看的清楚,只是她是我的人,就是死,也是要和我葬在一起的…”不知是失去的太多了亦或者看惯了生死,再提到丫头时,二月红仿佛没有了当初那种冲动与哭天抢地,只平淡的将所有的爱与恨深藏在心。“离开了也好,少让你造些孽…到了九泉之下,记得跪在那些冤魂前多多忏悔,以免来世,难以为人。”   干冷的秋风吹着窗户吱吱呀呀的响着,漫天阴云密布,张启山示意士兵不要声张,安静的走进房间,将副官身上的被子盖的紧实了一些。他太累了,疲倦着一个人支撑了好久,昏迷之后这一睡就是三天,期间张启山来喂过水,让他倚靠着睡在怀中,然后细细听着他在梦中的呢喃。   “佛爷…你…爱我么…”“爱”“为什么不肯承认…”“因为爱你”“佛爷…等我回来吃饭…天下雨了…好黑…”张启山在他的额头轻吻了一口,看他继续昏沉的在梦中睡了过去,轻轻揽着双肩,他卧在怀中熟睡的样子,不用言语都是安心。   陈皮离去的那天,尹新月就在齐八爷的香堂暂且安顿下来,与其让自己每日被伤怒所困扰,搬出来留他们二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想顺利的把孩子生出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议。   张副官咳嗽了几下睁开眼睛,醒来就看见张启山端坐在一旁睡着,听见声响立刻起身走来,扶坐起副官之后收回了双手站立着。“我已经不是您的副官,佛爷何须如此费心。”“我张启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你不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兄弟。”“我对佛爷拔枪,佛爷不生气么…”“我亏欠你的,也是情理之中。”张副官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忽的抚着胸口咳嗽起来,“是我给你换的衣服,擦洗的身体,别人我放心不下。”他敛眉平息了一会,没有抬头去看张启山,“佛爷...既是对我没有其他念想,且失忆期间又为何与我同床共枕,做那鱼水之欢的事情…”张启山背过手握着拳头,“是我对不起你。”副官的手抓着被褥紧了紧,转而笑着点头,也没再对此事多说什么。   “二爷现在怎么样了?”“二爷伤势已无大碍,陈皮被他带回去安葬了。”张副官忽的想到了什么,紧忙仰头望着,却停顿了几秒钟问道,“佛爷可否告诉我,二爷诊断的详情?” “二爷虽被利器所伤,但没有伤及要处,只要多休息几日便可…怎么了?”“没…没事,只是二爷多次救我性命,我担心他出事。”那簪子虽带毒性,却是慢慢渗透,令人难以察觉。当日叶七娘给自己喂毒时提起过,二夫人之死便是因为这种毒簪,可不曾想时至今日自己却与二爷中了同一种毒。不过看张启山此刻的反应,应该是并未知晓染毒一事,这样也好,若我必死,宁可独行,只是苦了二爷该如何解他的毒。   张启山有些疑惑的看着发愣的副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听到询问之后赶忙回过了神,“没有,我想着等伤好了之后就去探望二爷,顺便,也就不再叨扰佛爷了。”听着他的离开之词,张启山点头道一句好好休息,差人送来了粥饭便离开了房间,张副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依偎在床头默默闭上了眼睛,“佛爷…” 第42章 莫要忘我   十月的天渐凉了下来,一个月修养之后,张副官身上的伤口也已结痂脱落。张启山每隔两日便去八爷那里探望尹新月,见她终于可以安心养胎倒也放心了许多,就留她继续在此地静养。转而来,张副官与他之间的话越发的少,张启山始终没有承认自己对他的真心,既不是副官便无须处理公事,所以有的时候见到了人,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还能更客套的话。   “二爷,张副官来了。”二月红没有回头,暗自收起了手里的手帕,淡淡的回了一句“请他进来。”“是”   管家领着副官进了屋子,倒了茶水之后就自觉退了出去,“二爷身体可好些了?”张副官看着二月红转过身苍白的嘴唇惊愕之间难以言表,“二爷…”二月红显得极为淡然,垂眸浅浅一笑,“坐吧。”张副官迟疑着坐了下来,十指紧握却是一脸的焦急难安。   “其实,丫头因为簪毒而无药可医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二爷为何不告诉佛爷?”二月红摇了摇头,“如今全国动荡,长沙也是岌岌可危,我不过是命一条,切不可再拖佛爷后腿…你今日前来,我只望你帮我保留这个秘密,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二爷严重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未偿还,只是,二爷打算一个人瞒下去么?”   控制不住的咳嗽让副官皱起了眉头,伸手接过二月红手里的帕子,帕中央殷红的血色目不忍睹,惊的他颤抖着手,抓着手帕一屁股站起就往门外走。   “二爷,我去给你找大夫。”“张副官!留步!”二月红有些气息不够,直逼着副官又撤回了步子,“二爷,我不能看着你死,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你如果有意外,我此生难安。”   二月红抓着他的手腕示意他坐下 ,“不用做无谓的挣扎,我和丫头能因为同一种毒死去,也算是有缘,千药百草都解不了,你又能有何章程?”“二爷,是我害了你…”他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放慢了话语,“戏子薄情,红颜薄命…这句话他倒是说的没错,真心实意的温暖早就随丫头去了。陈皮于师娘用情至深,于我于佛爷恨之入骨,此间恶果也是我教导不利,由我来结束最合适不过。”   张副官紧紧攥着手帕撇开眼不说话,“其实活多活少又有什么关系,我并不觉得悲哀,你也不必自责,所经一切皆是唯心而已。就当是我早些让自己去见丫头,这么久不见了,我也想她了。”二月红说的甚是平淡,生死又有何惧,不过早晚之事。他们聊了这一年的种种过往,可说到最后,却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回张府的路上,副官看着长沙街上寥寥数人,昔日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   “咳…咳咳!”副官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感受着从喉咙里喷出的液体,化作手指间滚烫的热血,他盯着这口血看了很久。   【“那,你会对我好吗?” “会”“会一直对我好吗?”“会”“那你喜欢我吗?”“嗯”】   “别想了,别去想了…都忘了吧,别再想了…”他慢慢回过头,恍惚间看到自己稚嫩的容颜,跟着张启山初到长沙四处讨饭的情形,可不知为何,一行泪水,却不自主的流了下来,“佛爷,别忘了我…”   终是缘浅,奈何情深,这一滩浑水我淌了,就没打算再回头。是孽是缘我一人承担,是福是祸都由我全部带离这个世界,口中说着请勿挂念,心中却有万分不甘。   临近太阳落山,张副官才蹭着缓慢的步子走回来,张启山没有在府内,应该是去了八爷那里照看尹新月,这么晚还未归来,想必今晚也就住在那边了。   餐桌的米饭温凉了许多,丫鬟看了一眼进门的人,赶到后厨取了菜肴端到桌上,“张副官,佛爷吩咐了,若是有食材的话就给您做虾仁鸡蛋羹,说这是您最爱吃的。”“佛爷…还记得…”副官紧握着拳站着,听着她在一边滔滔不绝,“可不是么,佛爷记得您的很多习惯,比如您爱喝凉水,不喜欢吃太烫的饭,佛爷就让我们专门给您准备凉开水,说是喝凉水多了对肠胃不好。您的饭菜也是提前做好,去了热气再让您品尝,这些都是佛爷亲自嘱咐过,我们下人都知道的,还有…”“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是”   他低头坐下,一勺蛋羹入口,却哽咽着久久难以下咽,这顿饭吃的异常辛苦,枪林弹雨打穿身体,我不曾流泪,却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件事软弱至此。你可知我已是将死之人,在这世间应少留下牵挂,以前,我苦于你对我的不管不问,如今,我祈求你,求你漠视相对,哪怕是恨着我,也好过如此的肝肠寸断。   【今日跌跌撞撞回来的路上,一身影挡住了去路,却见是那昔日赠药的算命先生,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便捏住他的脉搏诊断了片刻。“老人家?”先生摇着头收回手,“我给与你的那粒丹药可还在?”副官仔细回想着,依稀记起数月之前,夜晚执勤之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赠与的东西,于是点了点头,“在,我一直保存着,老人家是要取回么?”“它,可解你身上的毒”   此言一出,张副官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难以置信的晃着脑袋,“不可能,我与二爷的夫人所受之毒相同,佛爷散尽家财都没能挽留住二夫人,老人家又怎么可能化解此毒?”先生长笑一声,道出了一番话,“谁说我救不了她?只是此丹药是我寻遍山川百谷,花费数年才制成,世间仅此一粒,又怎能浪费在一个无用的弱女子身上。”“如此珍贵的药材,老人家为何要给我?我又能有几番用处…”   “张副官莫要谦逊,你的胸襟胆识远胜于其他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托赠与你。难道你敢说,此次死里逃生来寻张启山,不是为了让他对你心生恨意,从而放下对你的痴情,不去管你的生死,然后和尹新月过回平静幸福的生活?”“您…”副官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先生捋着胡子笑的温润,“天机虽不可泄漏,却可以事先防范,贫道没有办法将你于人世解脱,只因我亦是在这红尘之中过活。是生是死其实早已注定,谁又能说你我相遇不是天意?”   “此药,活之无用,绝而再生,正所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他整理好衣襟道袍,拍着副官的肩膀,留下一句话之后款款而去。】   月色洒进窗格,伤怀着一人靠在墙角,托着这颗药丸在手中,看着看着竟越发难过。救命之药当是给救命之人,二爷不能死,如此也算是还了一次恩情,其他欠下的便只能来世当牛做马再报。   “我只不过一条贱命,在这人间并没有几个人在乎我,死了之后,二爷可以活,嫂夫人可以活,佛爷可以活,挺好…挺好的…”他蜷缩着,用胳膊抱住双腿埋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等我…等我走了以后…佛爷,你一定要幸福…”   他抬起头仰望着天边皎洁的弯月,心在抽搐的痛,兀自揪紧了胸口的衣服止不住的呜咽,“我这一生爱过一个人,可是我不敢说…我只爱他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这身,这心都是他的。我等他穿着大红婚袍…来和我成亲,可是…我等不到了…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死了…那么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你会记得我的样子对吧…就算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就好…我,我会叫你的名字,等你来找我…额恩…我想活着…不…不,我不想活…不想…”   有些话欺骗自己也许慢慢就会信了,可为何会这样的生不如死,痛到流出的眼泪都像是在滴血,你说为什么要让我懂得爱情,你说若我战死在东北是不是死也瞑目,人都是自私的,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我掏出了心告诉我自己,那是别人,不是我。 第43章 重生之药   清早天刚刚擦亮,张启山便马不停蹄的回了府,“佛爷!”站岗士兵敬了个军礼,“佛爷…”听到通报之后副官急忙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将手指狠狠割了一个大口,浸染在水中晕红了一片。   门被一把推开,他军装长袍走进来,面色凝重的靠近,一把捏住了副官的下巴,惊的他甚至来不及反抗,“二爷中毒一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了二爷府上知道他中毒许久为什么不说!难为你还能安心的回来吃饭,你当真是铁石心肠至此吗!”“二爷不让我…”“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再怎么说他救过你的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张副官仰着头看着来自张启山眼中滔天的愤怒,下颚被捏的生疼,他有些难受的皱着眉头,轻轻掰着紧捏的手,张启山瞥眼看见盆中血水,压住情绪沉寂下来,撤回了手指。   “怎么回事?”“没事…刚才想削个水果,不小心割到手了。”张启山冷笑了一声摇着头,他终是要离开的人,究竟是对这个长沙以及九门没什么入心的事,谁生谁死与他无关。“那你慢慢吃...”懒的再说些什么,收了目光甩了一句话走出屋子,咣的一声合上了门。他前脚刚踏出,副官便抵不住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在盆中,其实在他来之前自己便已经咳血如此,所谓的割破手指不过是掩人耳目逢场作戏。副官单手撑着墙壁,弓下腰,脑袋轰鸣着喘了许久,缓了一阵之后,他有气无力的走到床边,将那粒丹药放在手中,平复了一下心情去了二爷府上。   二月红的情况只能用糟糕来形容,毒簪的毒性自是比副官身上的厉害了数倍之多,他赶到的时候张启山也在,二月红穿着白衣瘫软的勉强靠着床垫,旁边是一块手帕染透了红色。   “二爷,张副官来了。”张启山扭头瞅了一眼,冷冷的盯着,“你来做什么?”“我,我来给二爷送药…”“什么药?”张启山看着他眼神逃避,支支吾吾说不出药的名字,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如果只是为了表现你对二爷的关心,随便弄了点东西来惺惺作态就不必了,你放心,我张启山就算是再一次倾家荡产,也会给他找来解药,你出去。”副官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的站着,手里还紧紧攥着药盒,二月红咳嗽了几声压下了这把火,“佛爷,是我不让张副官说的,你要怪也就怪我吧…”张启山心里燥的很,没有去正眼看人,大步离开了卧室,“佛…”副官的心咯噔了一下,张了张嘴委屈的竟说不出话。   “张副官,对不起,是我让你被误会…”“二爷莫要放在心上,佛爷…是关心你,佛爷性子急,我理解…”说话间,他将药丸和水杯递到二月红手中,“二爷,我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救你,只是,能拖一阵是一阵,还请二爷不要推脱。”二月红捏起丹药,微微的笑了一下,“多谢你”副官看着那颗药入了口中,顺着水吞了下去,却忽然不知是喜是悲,勉强的挤了一丝笑意在脸上,“二爷,今日我就要离开长沙了,若是二爷逃过此劫,就当老天眷顾我,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你,要回东北么?”“是,长沙乱了,只有张家安全…”“嗯,回去也好,回去了好好的…咳咳咳…”   副官没有再叨扰二月红,扶着人躺下之后就离开了红府,他没有再回张府,没有去找张启山,背起事先打点好的行囊离开了长沙。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城墙上保家卫国四个大字如此醒目。   【“佛爷,这是?”“这是军装,这件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副官。”“副官?佛爷…我没当过兵…”“没当过不要紧,你记着,保家卫国那几个字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仅要保护家,也要保卫国。”“是!”】   “…保家卫国…”他回眸看了一眼长沙城,捏着包裹里的军装缓缓松开手,“我还没有看到佛爷将日本人赶出中国...”他低下头沉默着一步步走出了城墙。副官没有回张家,他始终不死心,不想平庸无为的遗憾死去,还想着若是有一天遇到危险时可以第一个冲上去替他挡下,也还在悄悄听着二月红的病症是否回转,知道尹新月和张启山依旧甜蜜恩爱倒也安心,可没有人知道他躲藏在长沙黑暗的角落里潦倒挣扎,感受死亡带来的痛不欲生。   有打更的人时常会察觉某处留下几滩血迹,却找不到吐血之人,我不想死在你眼中,那就祈求多看你一眼也好走的安然。   那是在半个月之后,二月红在霍三娘的搀扶下登上了戏台,她说,倾世绝唱也不过如此。那一天,梨园里坐满了人,在这硝烟四起的岁月实属不易,当二月红一口黑血洒在台上的时候,霍三娘抛下了一切的端庄淑瑾,连滚带爬的跑上台扑倒在他的怀中,他们听着哭,哭着痛心,痛心后各奔东西。霍三娘在二月红遗体前哭了一整天,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下葬,她说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要和他相遇,哪怕永远这样做不了你的人,也甘愿生生世世的陪伴。   两日之后,她等来了二月红的“重生”,当他睁开眼再次看到这个红府时,那是有一个人,用尽了一生的好运,在临死前的日日夜夜祈祷苍天,换来的这份悲天悯人,药,生效了。 第44章 不得善终   几架日本战机从长沙上空呜隆隆飞过,张启山纯白的西服妆点一身,仰视之后是肃静的沉默。红府的下人们将灵堂以及其他一些白物件撤了出去,这场死而复生让九门和整个长沙震惊,其他的当家人在二月红平复了气息之后都已离去,只剩八爷、霍三娘和解九爷还在府中逗留。   “二爷怎么样了?”齐铁嘴给二月红把过脉之后走过来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佛爷,这太不可思议了,死后两天了还能活过来,关键是二爷现在健康的很…难不成,是二夫人显灵留下的二爷?佛爷,您还记得二夫人临走前信上写的,希望二爷笑着长命百岁,哎呦我的妈呀,神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之说,一切皆是人为。”   张启山推开齐八爷走到刚醒来的二月红身边,看着他虽是身体虚弱,精神却在慢慢恢复,一派好转的迹象。“二爷,究竟发生了什么?”霍三娘扶着他的后背喂了些温水润了润嗓子,二月红喘息了几下,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佛爷,中毒之后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食任何药物,只觉得那是无用的拖延…”正在此时,他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对…不对,佛爷可还记得副官和你同在我府中那日?”张启山点头应了一下,“记得,怎么了?”“若说我真的吃了什么药物,那便只有副官送来的一颗药丸,难道是…”   齐铁嘴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二爷,你是说张副官用解药救了你?”“若非如此,我再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不可能啊,二爷和二夫人中的是同一种毒,张副官如果有药,当初为什么不拿出来救夫人,也不会让佛爷大老远跑去北平寻药,除非…”“除非什么?”齐铁嘴捏着下巴想了想,“佛爷,你听我分析啊。如果二爷真的是因为张副官的这颗丹药活了过来,那么副官一定知道这药是针对二爷的病,否则不会随便拿东西糊弄将死之人,但以他对你对九门的忠心,是不可能手拿着解药而让我们这一帮人拼死去新月饭店求那鹿活草。”“说下去。”“所以这药,是在二夫人过世之后张副官才发现的。恰巧副官把解药给了二爷之后就离开了,二爷吐血而亡之时,长沙城能来的人基本都来了,只有张副官没有来,就笃定此物必是能解二爷的毒,所以是副官救了二爷是讲得通的。”二月红点了点头,“没错,以副官的个性的确如此。”“可这么重要的解药张副官得到之后却没有上交给佛爷,说明他是事先就想好了要直接拿给二爷的。”   “事先想好…”张启山呢喃着这几个字,依稀过往浮现脑海,【“二爷中毒一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了二爷府上知道他中毒许久为什么不说!难为你还能安心的回来吃饭,你当真是铁石心肠至此吗!再怎么说他救过你的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他闭上眼揉捏着脑袋,那天自己如何对他出手相斥历历在目,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不过是不与相争罢了,难以明说的一阵愧疚堵在了心口。   “佛爷,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张启山张了张嘴,从门外跑进来的士兵敬了个军礼,“佛爷,有事禀报。”“讲。”“我们派人在去往东北的城门口分别驻守,并未发现张副官的行踪。”“什么?”张启山闻讯之后莫名的不安,“半个月了,他没有回东北,那他能去哪?”“禀告佛爷,我们虽没有查找到张副官回东北的踪迹,但有亲兵看到,张副官离开那日在长沙城城墙下站了许久,嘴里还念叨着…保家卫国这几个字。”“保家卫国…”一种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佛爷,我有一事不解。”“八爷直说。”“张副官并未离开长沙,就算他对这药效百分之百肯定,二爷连续几日没有醒过来,他应该着急赶来才对,怎么会一直没有出现?是不是…”齐铁嘴看到张启山的眼神有些涣散,慌张表现的极为强烈,忙停下了言语,挥挥手支走了士兵,此时解九爷已处理好红府的一些琐事,一进屋就撞见了张启山这副模样。   “佛爷,哪里不舒服么?”他抓着张启山的胳膊感到隐隐的发抖,急忙扶着人坐下,“发生什么事了?”八爷对九爷啰嗦了一大串才讲明白来龙去脉,张启山慌忙伸出手握住解九爷的手腕,明显有些接不上气,抬头注视着他,“副官失踪了,他没有回张家,他能去哪?”“佛爷先不要着急,副官走之前可留有什么线索?”“亲兵来报,说他重复说着…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解九爷直起腰身,扶着眼镜来回踱步,思虑万千,“张副官是心系家国之人,我觉得他现在应该还在长沙,只是不露面而已,其中必有他的缘由。我们先不考虑这个,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他本人,保家卫国说白了也就是两个词,要想让张副官回来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国乱,他必会挺身而出保卫长沙。第二,家亡,只要佛爷一死,他定然现身。”解九爷进而转头看着房间,面向坐着的人道一句,“佛爷,可敢弃一切,只为赴死?”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齐八爷、霍三娘、二月红不约而同看向张启山,他盯着解九爷,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还有妻儿,有用命拼出来的地位,有长沙要保护的人,有张家的使命…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众人从张启山口中听到了一个字。   “敢。”   若我此命死得其所,也不枉这一世所造诸多恶业。【“我不解佛爷情衷何处,所以,也莫怪解九的试探,毕竟您到现在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对副官表态。这不是一场小的闹剧,眼下的困难对我来说在能力之内,只是夫人那边,佛爷暂且不要与她明说。夫人信了,哭了,副官现身的机会就大大增加,我想佛爷也必然想听听,在你死后,张副官的心里话,那时候说的,一定是真的。”】   张启山的过世不过是解九爷筹划的一出戏,当初对他的询问只是想让九爷看看,到底值不值得他为之出此下策。一个布防官的死并不是小事,对于怎么让在场以及幕后所牵扯的人全权配合,绝不是单纯的脑力活那么简单。钱和人情都到位的情况下,如何不露出马脚,成功吸引出张副官,一半也要看老天的意愿,究竟肯不肯给他二人这个机会。   三日之后,张启山的死讯传遍了长沙城,当尹新月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赶到张府时,见那白绫遮满了院落,军车变作灵车,花圈排列厅台,那一刻竟然,不会了哭。   “夫人,您还好么…”小葵不敢用力去拉扯,捂着嘴憋住哽咽声,任由她愣愣的睁着眼睛颤栗着摸过一个个花圈,“夫人,您难过就哭出来好了,夫人…”这样的不哭不闹吓坏了小葵,她不会理解,当一个人悲凉到绝境的时候,连哭泣的权利都已没有。尹新月慌乱的伸着手,“小葵…”“夫人我在。”她紧握着这双手冰凉至极,听着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着,“带我去见…我的夫君…”“是,夫人…”   她以为她可以坚强到最后,却在看到黑白棺椁的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支撑,扶着肚子缓缓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吐露的艰难,“他说过,要给我幸福的生活…他说过要爱我一生一世,他说会和我白头偕老,他说的话都忘记了吗…”“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这样佛爷会难过的…”“他怎么会难过,难过的人是我啊!”“夫人…”“张启山!你不是百无禁忌吗,你不是张大佛爷吗,你不是点了三盏天灯的人吗,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狠心抛下我,你说话啊…你说话…”“夫人,您要保重身体,不能再伤心了…”   悲泣的哭声传到院外,伴着晚秋凄冷的风吹向远方,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着,一头摔倒在门口,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嘴唇咬破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步步挪到了灵堂。   “夫人…”尹新月呜咽着,听到小葵召唤了一声,顺势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副曾经令她恨也不是怨也无法的面孔。   “佛爷…”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在了张府,这个他发誓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小葵搀扶起新月站在一旁,震惊于这个人此刻的模样。他惨白无血的面孔没有一点昔日的生气,浑身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仿佛下一秒便会昏厥不起,瘦削的脸庞只剩眼睛仅有的一点光泽却被泪水团团包裹,除了佛爷这两字再没有词汇诉说心里的悲怆。   “你回来做什么?”他怔怔的盯着眼前的棺材,“我…我来看看佛爷…”“不用你假慈悲!你给我滚!”尹新月一把就将张副官推倒在地,他太虚弱了,弱到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伏在地上喘了好一阵。“夫人,您莫要动怒啊…”小葵安抚着顺了顺气,却没敢说别的话去指责副官。   “你爱谁不好,你为什么要爱启山?你喜欢谁不好,你怎么就喜欢个男人!你非要看着他名毁人亡,看着他抛弃全天下你才甘心吗!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不娶妻不谋大业,整天到晚想着怎么抢别人的丈夫,怎么让一个男人对你牵肠挂肚,你还能再贱点儿吗!”“夫人,您别说了…”“你就是恨我尹新月比你好过,比你能得到他的爱,你才千方百计的用尽手段怀上他的孩子,可惜你名不正言不顺,肚子里的孽种永远都是孽种!你孩子就是死了也是活该!”“夫人…”这一番话针针入耳,直逼的副官弓着腰站起,一口心火喷出了血水,吓得尹新月慌忙后退了一步。   泪水从眼角悄悄的滑落滴到地上,他静静的抚着胸口看着,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要霸占佛爷,我只希望他过的幸福…可事与愿违发生了太多…我知道,我没有颜面站在夫人您的面前,我知道您恨我…但我想…想回来看看佛爷…我还有话…还有话没有对他讲…讲完了…讲完我就走…求您…让我…”“你休想!你这辈子也别想看到启山最后一眼,而我夫君,并不想见你,你给我滚,给我滚出这个长沙城,滚回你的老家。”张副官咽了口唾沫,压了压气,眼前昏花着天旋地转,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他目视前方,摇晃着朝前迈去,尹新月揪住他胳膊的衣服冷眼转身,“你这是去哪儿?”目不转睛的望着棺材头也不回,“我要去看佛爷…”“我说了,让你滚…”没有力气挣脱束缚,他缓缓转头,哭声中满是哀求,“夫人,我求求您…我真的…我真的只想看佛爷一眼…此后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我都认了…嫂夫人…”这一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此刻的求饶上。   尹新月瞥过眼,一切的悲伤化为冷漠,“好,我可以让你见他。那我要你发誓,你从没有爱过启山,没有希望过你们的孩子活下来,没有期盼和他组成幸福的家庭,如果有,就诅咒自己此生不得好死。”他愣愣的发呆,尹新月作势将他往外推,“我发誓…如果…我对佛爷…有过非分之想…此生…此生不得善终…死后遭万人唾弃…” 他的泪水流淌在脸庞,可为了看你一眼,我还怕什么?   尹新月皱着眉头松开了手,他缓缓走上前,一头扎在棺材上,伸手颤抖着抚摸那冰冷的棺椁, “佛爷…我是张日山…我来看您了…”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痛到无法呼吸,他抚袖擦去埋头抽泣着,哭了好一阵,一只手扯着领口拖了出去。“看完了可以走了!”“夫人…我还没说完…夫人…您别这样…夫…”“闭上你的嘴!”尹新月再也听不下去,推开小葵,狠狠挥起一巴掌打了过去,“夫人,不要!”   “住手!你想打死他吗?”严厉的呵斥声打断了尹新月的动作,高扬着手被张启山紧握住,她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悲愤、惊喜、疑惑,太多的情感一时间汇聚在了一起,亲兵从院子各个角落走了出来,齐八爷挡着脸纠结的跟在解九爷身后一言不发。这样的大起大落让本就在垂死边缘的人难以承受,副官在一旁一阵气喘难熬,泪眼朦胧,踉跄着起身却站不稳,“佛爷…您...为什么…”张启山松开尹新月的手腕,转过头目视这昔日的少年而今落魄潦倒的模样,万般苦涩像锋利的刀片插在心窝。“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躲着我,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他一步靠近之后,张副官摇着头连连退避,“佛爷,您不应该…”来自胸腔的异常让他顾不得接话,甩头便往门外跑。“你还要去哪儿!”张启山吼的厉害,吓得八爷打了个冷颤,可副官却未回头,左晃右倒的一直朝前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何再敢污你眼球,你并没有死,便一切如常,何必再与我新生瓜葛,让我再一次在众人面前丧掉尊严。   “佛爷,你倒是追啊…”八爷刚说出来的话直接被尹新月一个眼神怼了回来,立刻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   副官磨磨蹭蹭到了张府的大门处,张启山握着拳头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只看得八爷心急,然而下一秒,这一声嘹亮传进所有人耳中,“你想听到不就是一句话吗…我爱你,张日山,我爱你,这句话,够不够!”   “启山…你在说什么!”尹新月叫了一声怒不可遏,副官的膝盖撑不起一个病废的身躯,张启山踩着军靴大踏步迈过去,只一把就将他接在了怀中,对上那人鲜血染过的嘴唇。   “怎么会吐血…告诉我怎么会吐血!”副官失去力气跌坐在了地上,张启山立即半跪着双手护住,小心翼翼的抹去他唇上刺眼的红,这一刻那个曾征战沙场的军官居然变得胆小如鼠,一点点的志气也在副官流着的泪中消磨殆尽。“你别哭,你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他有很多话想说,却抽泣着不能自已,“佛爷…”“我在,你说。”张启山牵起他的手贴在脸庞,亲吻了一口,“佛爷…你别这样…我会害怕的…我怕我舍不得死…”“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我不许你诅咒自己。”“佛爷…你听我说…”张启山紧张到手心渗出了汗水,还故作牵强的点着头,副官哽咽了几声喘息着仰起头,“我早已是将死之人…我,我在被叶七娘绑架的时候…就…就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听闻佛爷为了找我…把自己都弄垮了…可是我活不了多久了,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佛爷你可怎么办…”   齐八爷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不忍听下去,“所以你就故意与我为敌,只为了让我远离你?啊?”“我太笨了,跟着佛爷…这么久,只会用笨的办法…”“解药呢?解药是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副官笑着看他慌张的像个孩子,这是他祈求了多久的幸福如今近在眼前,“佛爷可记得…那天我送给二爷的药…”张启山连连点头,“对,那天你给二爷的药救了他,所以那药有效,其它的你放在哪里了?”风干的泪痕再一次被浸透,张启山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走。”   “没用的,佛爷…没用的…”他欲拦腰抱起,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又跪了回去,于是满目祈求的望着解九爷,然九爷站在远处别过头不再去看。张副官虚弱的轻擦去那坚强的眼角流出的珍贵泪滴,第一次将那些深藏在心的话语说与他听。   “这一年,我过的很累…好几次,我都觉得要坚持不下去了…”张启山轻推着他的脑袋放在心口,闭上眼,默默聆听着。“但每当我濒临绝境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手相助…佛爷、五爷、二爷、九爷、八爷、莫医生、嫂夫人…甚至…还有霍三娘…”   话至此,尹新月一刹那间停止了喧闹,只剩下因为长时间的伤痛而无法止住的抽泣,呆呆的看着。张府院外的围墙下,二月红将所见之事尽收眼底,霍三娘遮住口鼻背过身一阵压抑,仰起头将眼泪使劲收了回去。   “佛爷…我苟延残喘存活至今已倍感庆幸,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求…能,能忘了我,然后和嫂夫人好好过日子…”“不可能忘。”“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你错了,那不是浪费。”“佛爷…你怎么就不懂…”“我懂了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张启山瞬间爆发的吼叫打破了寂静,惊的众人一激灵回过了神,他横抱起张副官的身体,一边号令一边走过来,“给我备车,立刻回东北,敢有阻挠者,杀无赦!”“是!” 第45章 花开花落   张启山将副官小心翼翼安顿在车内,嘱咐亲兵在东北沿途备上快马,一旦车辆难以进入立刻改为马匹通行。   八爷瞪大了眼珠一阵推搡九爷,直戳他脊梁骨,“这,这东北早都归日本人统治了,以前死里逃生出来了,这又回去,你赶紧劝劝佛爷啊,他这不是去找死嘛。”解九爷扶着眼镜未有阻拦之意,“也许这样,副官还会有救。”齐铁嘴像是听了天大的荒谬事,白眼几乎翻到天上。   尹新月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地忙碌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推开亲兵和挡路的八爷走到车门口,“你去哪?”张启山下意识关上车门,转过身,“回东北,副官是张家人,自会有救他的方法,就是救不活,也要落叶归根。”“你不能去,长沙现在乱了,你走了长沙怎么办,我们的家怎么办?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进来,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么?”“我会尽快回来,等我。”她慌忙攥住张启山的胳膊不放手,目光恳切的往一边拖拽,语速也加快了许多,“夫君,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还有一个月就降生了,我真的害怕会出什么事,你不要走好不好,要不我给我爹打电话,让他派人接应张副官送他去东北张家,好不好?”张启山剥掉尹新月紧握的手,她有些微微发愣,“张家有个规矩,非本族人不得入内,一旦入内,必死,所以,只有我能带他回去。我张启山欠他的,始终要还,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放弃他。”此刻斩钉截铁的模样依稀在哪里见过,她想起来了,那是在北平开往长沙的列车上,自己被未婚夫彭三鞭挟持时,他大吼着“放开她!”时的神情。也许从那时起,这颗心就毅然决然的爱上了他,可如今,这份无畏竟是为了车上那人,偷了自己心爱之人,毁了这一辈子安稳幸福的一个人。“八爷,照顾好夫人,等我回来!”   尹新月听着车子起动的声音,泪水夺眶而出向前冲去,“夫君…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能出事,我在长沙呢,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你要记得快点来找我…”“夫人!”小葵扯着她无法前进,硕大的肚子更是累赘,竟隐隐的发疼起来。“启山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不要我了么...”“夫人,您别乱想,佛爷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他们...双宿双飞了...”军车迅速驶出了张府,抄着最近的道路奔去,她托着肚子哭的大声。张启山在车内朝车后回眸一眼,紧接着收回了目光,他不能再给自己退路,若是再看下去恐怕自己也会没了决心离开这里。   等我,一定等我回来。   通往东北沿途的关卡都有重兵把守,层层审过就是顺利到达,最快也要个五六天,若是绕远更是得不偿失,张启山耽搁不起,却也没有他法。多日的舟车劳顿到了北平才歇了脚,他近日咳嗽的越发厉害,醒着的时辰突然开始一天天减少,副官时而燥热,时而害冷,睡梦中张启山也难以安生,热了给他用冰水沾湿的毛巾擦汗,冷了就拥在怀中为他取暖。   车子在北平郊外一家简易的茶馆停了下来,亲兵在一旁吆喝了一声,“店家,来几壶茶,再上些小菜。”“哎,好嘞,长官您坐,随后就到。”他摇了摇怀中熟睡的人在他眉宇间啄了一下,“懒虫,我们下车休息一会,透透气。”张副官脑袋斜靠着,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反应,亲兵过来拉开了车门,张启山抱起他走下了车。   赶了一路众人也都又饿又乏,他们狼吞虎咽吃着的时候,茶馆老板一直盯着深度睡眠中的张副官,来回的琢磨。张启山喝了几口粥之后察觉出异常,低着头捏起筷子一个甩手就擦过耳畔,插在了他的脑后,亲兵见声拔枪起身瞄准了店家,吓得小二急忙抖着腿不敢动,不一会裤子便吓湿了。   “这,这各位长官,各位张官息怒,不知道我们所犯何事…”店小二端着碗直哆嗦,面条也在过度的惊吓中晃了出来,两条腿外八着结巴的问着。张启山侧过头面色阴冷的看了一眼店主,“不该你看的,别乱看。”他本以为这店家也会如那小二一般两腿发软的道歉,却没料到他面目和善的朝这边靠过来,“别动,否则开枪毙了你。”张启山抬手示意亲兵避让,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不曾想一个小小的茶馆老板也有如此的胆量。   “这位先生可是中了毒?”他见张启山并未回复,温润的拱手做了一个揖,语气和缓,“老身的祖上世代行医,我这茶馆虽小,却也不是毫无用处。这位先生所中之毒我虽解不了,但我有一副药可暂缓他的病情,希望可以让他撑到您要带他去的地方。”他回到屋内的木柜中取来了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三粒药丸,张启山抬手接过,谨慎的看了一眼。   “这药所医为何?”   “医,民国忠良之辈,驱,华夏贼子日寇。”一席话入耳,张启山直视着他许久,随后,站起身回礼点头以表敬意。   回到车内之后,他便给副官服了药,从北平离开就一直阴雨不断,司机和副驾驶轮番换着开车,兜兜绕绕一天之后,昏睡了两天的人才有了些起色。“佛爷…我睡了多久…”张启山瞒下实情,笑着勾了一下他的鼻子,“没睡多久,几个时辰而已,饿了没,饿了就吃点东西。”“好…”张副官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事情,嗓子干疼的发涩,微睁着眼睛看着他一手揽着自己,一手剥着橘子,“吃口吧,润润喉。”张启山将橘子瓣放在他的嘴边,副官试图张了一下嘴,却连吃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牙齿软的一咬就疼。如此废人一般的模样竟恨不得早离去早解脱,张启山看到那睫毛颤抖着便知他之所想,扭头将橘子塞进自己的嘴里,用手掰过副官的下颚,对上他的嘴唇亲吻过去。你若不能进食,我就一口一口喂与你,你若无法行走,我便怀抱你踏过千山万水,你一日这样,我照顾你一日,你一世这样,我陪你一世。   副官仰着头,静静感受着与他唇齿之间传递的温热,一行泪无声的滑过。亲兵在后视镜里看的真切,因为没人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一个月两个月,一天两天,还是即刻的灰飞烟灭,所以他并不想去多嘴干涉,这样简单美好的回忆多留些也是好的。   长沙方面,日本人的战机活动最近越发频繁,不断朝城外运送粮草装备,仿佛一场大的侵略就快到来。连着一个星期的乌云蔽日更是让城内死气泛滥,很多百姓逃的逃,走的走,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还留守在长沙动弹不得。   二月红今天一早便起了身,想着收拾前些日买的新衣服给丫头烧过去,她最喜素色,市场上有好的款式他都会买回来备着。“那边买不到衣服,总穿一件你肯定也就腻了,我刚叫桃花去挑了你喜欢的,都还不错。”点了点数包好了衣服正打算出门,从门口冲进来的齐八爷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的扑在了怀里,二月红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一把扶正了齐铁嘴,“八爷,何事惊慌?”“嫂子…嫂子要生了…”“要生了你找产婆,找我做什么?”八爷没好气的甩开二月红的胳膊,满脸的汗珠,“这长沙都走空了,哪来的产婆,佛爷走的急,家里也没备个靠谱的人,那些军医一个顶事的都没有,我找了一早上,就他家厨房里那个岁数比较大的女人能帮着接生。关键不在这儿,嫂夫人现在不该生,她是早产啊!你说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佛爷回来不一枪崩了我,我这不是没法子了才来找…”“别废话了,快带我去。”   二月红和齐铁嘴在赶来的路上,整个张府早已陷入了一片混乱。尹新月浑身全部被汗水湿透,双手拧着枕头嘶哑的喊叫着,迟迟产不下的孩子让她的大脑甚至有些供氧不足。那老妇只会掰着她的双腿催促着用力两个字,可除了不断涌出的鲜血丝毫不见成效,她慌忙一阵摆手,“小葵…小葵…”小丫鬟跪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夫人,小葵在,您坚持住,坚持住,一会就好了…”   尹新月死命的咬着嘴唇,闭着眼睛一阵无助的抽泣,“启山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害怕…”“夫人,佛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先把少爷生下来,然后佛爷就回来了。”“对…对,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还要…看着他长大成材呢…”她哽咽着却使不上劲,突然间喷出的血溅了老妇人一脸,“夫人,孩子的头出来了,你再加把劲儿!”小葵瞪着眼看的胆战心惊,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床铺的下半截几乎都是尹新月流出的血。   “夫人…您疼不疼啊,疼的话就和小葵说。”“不疼…孩子…孩子快了吧…”尹新月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对劲,呼吸一时间虚弱了许多,小丫鬟没有经验,以为她累了,直喊着这个分娩中的母亲用力生产。   车子停在张府外,二月红一脚踏进门顾不得任何忌讳,“二爷…夫人正在生产,这里您不能进来…”他一把推开亲兵的阻拦,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立刻呵止住,“别生了,不能再生了,停下,给我停下!”“不能不生啊,这孩子都马上就出来了,这当娘的已经不行了,孩子再不留下可怎么行。”齐八爷撂着袍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到尹新月那几乎失去了血色的面容大惊失色,“嫂子…嫂子您别吓我们啊…”二月红转头见到浑身是血的婴儿只差脚还未脱离,想要制止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难以开口。新月的眼神此时也开始散落游离,却硬逼着自己看向八爷,“八爷…”“哎”齐铁嘴听到呼唤,蹲下身紧皱着眉头,听着她用气息吐出的话语,“告诉启山…我…尽力了…孩子…的名字还没…”   伴着一阵婴儿的哭声齐八爷缓缓回过头,“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老妇人抱着婴儿放在她的旁边,孩子哭的很大声,虽然是轻微的早产,却还算健康。尹新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齐铁嘴抬起这位母亲的胳膊让她抚摸到了这个降世的生命,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带着微笑的泪水流在了枕边。她笑的很幸福,不舍的望着这个幼小的孩子,“娘好希望看着你长大,给你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家。你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会好好保护你,你一定要做个孝顺的孩子…娘亲要走了,虽然有太多的舍不得…爹,女儿不孝,来生...当牛做马孝顺您...启山,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是一个温柔的妻子,做了太多伤你心的事,所以,我只希望当我走后你不要怨我。爱也好,恨也罢,我努力过,争取过,得到过,也失去过,这就够了,人生一场不过如是。请不要怪我狠心离去,如果可以,我还愿意做你身边那个不省心的夫人。我还会太平的日子也闹出些事情,还是会死皮赖脸跟在你身后,会毅然决然追随你来到长沙,会铤而走险送你离开北平,会陶醉在你连点三盏天灯的喜悦中,不管那份阴差阳错是不是为了我,还是会对你一见钟情…没有什么埋怨的,至少,我们都尽力了…”这些话没有机会再说给别人听,在小葵的哭喊声中,二月红和齐铁嘴屏住了呼吸,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作为一个母亲幸福的微笑。   爱是自私的,是不能分享的,可是,爱又是无私的。我爱你,所以为了你,我愿意不去做曾经的那个自己。你说爱情的事非要分出个谁对谁错,争出个高低,那只能说你们还在拥有着彼此,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比,争吵,辩论。所以我问你,亲爱的你可相信来生,但那是否只是我们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寄托,因为到不了,所以去幻想。茫茫人海此生相遇,若是相爱请不要做彼此的过客,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一辈子不长,真的不长。   【“我房间在哪儿啊?”“小姐这边请”“叫什么小姐,我叫夫人...看他干什么,看我!”“夫人,这边请。”】   那份单纯的温暖,再也不会有了。 第46章 魂骨皆消   新月难产而亡的讯息很快传遍了长沙,为防止滋生祸端,九门提督余下七门,合力将此消息封锁于长沙境内,以免北平来此寻人。张启山记得那天,雷雨声伴着一路,他心里惶惶难安却不知为何,恐家中出事遂不敢多想,只求新月平安待自己归来。   “还有多久到?”“佛爷,快了。只是我们来东北,一路这么顺利,有些不正常啊。”座上的人朝着车窗外瞅了一眼,瓢泼大雨倾洒在大街小巷,砸的玻璃噼啪直响,心中越发的七上八下起来,“开快点。”“是。”   【等你们觉得不对劲的时候,那就证明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张家祖辈留下的忠告突然回想在脑中,于是拧紧眉头转了过来,副官枕在他的腿上睡的昏沉,仿佛一点都没有被暴雨影响到,好一会没听到他的咳喘声,有些安静的异常。张启山被枕的发麻,顺势抽回了胳膊,抬起手竟感觉有些黏硬,低头仔细一看,从胳膊肘到手尖沾满了黑红的鲜血,早已氧化变色。那沉睡的人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丢下了一切,都在这一场睡梦中掩埋干净。   “…停车…停车!”极度紧张到颤抖的喝令让亲兵立刻踩下了刹车,急忙回头想看个究竟,“佛爷…额!” 还未来得及反应,尾随监视了很久的日本人终于现身,猛烈地机枪扫过车内打进亲兵的脑颅,一颗子弹从侧脸擦过,“妈的。”张启山抹了一把伤口,愤然踹开车门一跃而下,在地上迅速翻滚了几圈躲避开射击。前后几辆车的亲兵都被射死在车内,他抬起头顾不得他人,翻身窜到一个日本人身边,扯过胳膊拿他的身体作挡箭牌,一边躲避,一边开枪射击。日本人来势汹汹,人数远比手中的子弹要多,若是自己,逃脱的可能性还大些,只不过而今要顾及车上之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当张启山命悬一线之时,一匹烈马飞奔而来,他反应迅速,顶着日本人的尸体靠近车子,一个甩手将副官拉在身前,跳上马背,身后打来的子弹都被这个尸体挡住,暂且惊险的避了过去。   那些日本杀手崩了几下没能追赶的上,骂了一句就原路折了回去。张启山带着副官一路狂奔,丝毫不敢懈怠,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速度渐渐慢下来,马也跑不动了,一头扎到地上,累死在一棵枯树边。就算如此,离那张家还有难以估量的路程,张启山心急如焚,一眼周围尽是荒芜,连个借脚的畜力都没有。   大雨浇湿了身体,衣服厚重的挂在身上,满面苍冷,“没关系,我们走到张家,说不定路上就有能搭乘的车。”他坚定的目视前方自言自语,拦腰抱着那副躯体,不去低头看,不去多想,与其说是赶路着急,倒不如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步子挪了没有多远,一辆马车哒哒的追了上来,停在路边,一女子掀开车帘扭头招呼了一声,张启山看到那人面孔之后收回了警戒的姿态,一阵惊愕疾步向前,“莫测?”“姐夫,有话后说,现在先赶路。”确定了两人安然上车之后,车夫快马加鞭朝着张家驶去。   虽仅是几个月未见,莫测却成熟了许多,再次见到张副官这副面孔的时候,没了那份自以为幼稚的同情,更多的是镇定与从容。她拿出听诊器放在心口处,张启山喘息不止等待着结果,莫测却避开了那焦灼目光,“姐夫,也许你会有办法救他,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东北。”“他现在怎么样…”莫测收回听诊器放到药箱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定睛看了看,平静的说了一句。   “他死了。”   轰然一阵干雷掠过耳畔,伴着张启山空洞的双眼静止在车内,这种“玩笑”使得他大气不敢喘,没有哭没有笑没有悲痛,愣愣的眨着眼睛。   那一刻,他猛地攥紧副官的胳膊搂在怀中,像抱紧宝贝一样,其实他早就感觉出那冰冷的温度,只是麻痹着自己。“不可能…莫测,一定是你诊断错了…一定是…他还这么年轻…他还什么福都没有享过…怎么可能死呢…诊断错了,诊断错了…”她看着张启山一瞬间丢了所有的风度,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傻傻的张副官,若是换做往昔,也许自己还会大哭一场,可到了今日,呵,实在算是因果报应。   “姐夫,如今的情况已经在我的能力之外,希望你可以让他起死回生,或者…落叶归根。”莫测的一句话让张启山突然带着防备的语气质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些。”她靠着车厢一脸淡然,“我之所以从长沙离开,是因为不想干涉姐夫的家事,我阅历尚浅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本打算一人回北平,却遇上一位道士,他要我今日在此路接应姐夫,送你们回张家,并让我转达给你。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他只告诉我,我这样做可以救长沙,所以我才来,姐夫莫要多问,其他的我也一概不知,正如我没有多问如今的情形。”如此的伶牙俐齿让张启山一时接不上话,只是他知晓,许是遇到了贵人相助,就算医学上诊断张副官已故,只要没有到张家,一切都是未知。   车子大概走了半日,雨也停歇了,车夫不知是何路人士,竟真的寻到了张家的位置。只是那入口碑处赫然写着“非我族人入内者死”八个字,车子立刻停了下来。“姐夫,我们是外人,生死线进不得,就送到这里了,姐夫莫要疑惑,这也是那道士所言。”张启山对莫测如今的改变实在惊讶,然人命关天马虎不得,无心理会其他,抱起张副官朝着她和车夫点了一下头,转身进入了茂密的树林中。所托之事已成,车子一刻不久留,掉头离去。莫测并不想去探究在她走后的时间里,张副官经历了何事导致如今这般,命运连番的捉弄,也自有它的道理,最后的最后,痴心一片终盼得张启山的倾心相待,这一生所求不过如此,到底算是修得了圆满。   张家的古楼实在是陈旧的不成样子,萧萧冷冷,衰草丛生,仿佛在岁月中荒废了千年。这个家族势力庞大,分支众多,神秘难测,就连张启山本人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小角色而已,他曾立誓除非殉国,一辈子不再回此地,如今竟是自己亲自背弃了诺言。   张启山停下步子,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正面相对之后,抱着张副官双膝跪在门口,大门咯吱响了几声,本无风却是越发的诡异。他朝着台阶磕了一个响头,“先父及张家众位英烈我已妥善下葬,请先人放心。”,门无回应,他再磕一个,“长沙矿下秘密我会此生守护,绝不辜负张家重托。”一片无声寂静,他低头抚摸了张副官早已灰暗的面庞,猛地一头磕出了鲜血,“皆因心有所属,遂愿万死不辞。”随着张启山起身,门应声而开,他揽起张副官疾步进了庭院,身后台阶上的血迹被石头一点点吞噬掉,只当是先人收下了这份承诺。   你且记,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下一句,对之,续它命,若生,魂骨皆消。 第47章 换得新生   你,爱过一个人么?你尝过爱人死在怀中的那种滋味么?你感受过痛不欲生么?当张启山仓皇寻遍了所有住所一无所获,最终瘫软到几乎托不住张副官的身体,跪在地上发狂一般痛哭时,我才真正信了这份情,能让一个军官仰天悲泣的人除了兄弟就是他的爱人,你可知若两份感情合二为一,这种伤痛便成倍的放大,煎熬到活着却不如死去。   “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啊!哪儿?哪儿!”他越是无措便越是难过,发抖着呐喊抽泣,抱紧张副官的尸身搂在怀中,毫无目标的环视着四周阴森的庭院。“张日山,张日山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我还没有娶你,我张启山还没有娶你为妻!你甘心么,你死而无憾么!”他始终不承认副官的离去,抚着那人沉睡的脸颊说着这些话,不甘心的不过是自己。   “还回来做什么?”一声低沉的童音传入耳中,张启山猛然抬头,不知何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悄然立在眼前,一身长袍,眼神中竟有着回顾百年的淡然。他垂眸看了一眼,平静的收回目光,“他死了,该落叶归根了,人交给我,你可以走了”张启山擦干眼泪抱着副官站起来深深鞠了一个躬,“前辈,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这辈子亏欠他的太多,此次回来只想救他性命,还望前辈助我一臂之力。”男孩背着手在身后不为所动,实则是在下逐客令,张启山深知违背命令会有怎样的惩罚,可还是硬着头皮坚持着,“前辈,用我的命换他的。”僵持了三秒钟,那孩子甩袖离开了,在他走后,一个石门从身后慢慢开启,张启山转过头,幽深的长廊赫然在目,他二话不说奔走了进去。张家的古寨硕大无比,门面虽与大户人家无二,但庭院直接延伸进一个洞口,与其说屋在山中,更像是移山为室,山体之外的院落已是数量庞大,而山内却有其百倍之多,上下齐伸。   “你若一心救他,便一直向前走,切记,不要回头,不要走捷径。”那位前辈留下的衷告张启山谨记在心,军靴踏过的地方变得无光晦暗,只有前方的路还带着些许星点,而他背后则是一片肃杀的寂静。   脚下已走的酸疼,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矮矮的石桥凭空横跨在平地之上,可那桥下无水无渊,桥两边分出的路指向了同一个台子。张启山立在原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差不过一死,又有何惧。他索性跨过石桥走向了台子,将副官的身体平放在台上的人形处,抬头打量着墙壁上密布的棺椁,皱了皱眉。在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曾提起过张家的一个秘密,若是人死尸首寻不见,魂必归故里,那时便在张家古寨中所备棺阵处找寻自己的同体,求得入土为安。如若魂飞魄散,仅存一具无用的驱壳,便与同体互换血液,但存活与否,且要看所求者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命渡给那人。张启山没有尝试过,虽觉得荒唐之至,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别说渡命,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下得。   他扒着棺材找了很久,才寻得那具同体,与副官生的别无二致,虽是没有呼吸心跳,却是面带红润极其安详的躺在棺椁里,实在惊奇这样一个有违常理的现象。张启山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将同体置于副官身旁另一个人形槽,拿起中间的刀子割破两人的手腕将伤口叠放在一起,静静等待着。   须臾,来自于同体的血液便顺着血管流向副官的身体,与此同时,副官体内的剧毒也回流到了那同体身上。渐渐,竟有血色回转到副官的脸上,简直是匪夷所思,片刻之后,张启山瞥了一眼,那同体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副官就这样像睡着了一般宁静的躺在那,来自心底的血潮翻涌让他抑制不住的冲过去,紧张的来回打量着,“张日山…你醒了么?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嗯?”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声音,哪怕是敷衍都不得施舍,张启山静静的看着,之后,泪水却流出了眼角,滴在他的嘴唇上。他暗暗垂下了眼帘,闭上双眼兀自苦笑着,这世间怎么会有起死回生,那都是假象,骗这些痴人的一个梦罢了,可还是会有人当真不是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启山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刹那间令他瞠目结舌,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方才还是张家的古寨之中,此刻的周围竟是那曼珠沙华铺满地,血红的美到不可方物,幽魂低垂着头从身旁飘过,张启山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在梦境,这是哪里?这些人去做什么?自己是死是活?带着疑惑跟随那些魂魄朝前走去。   他们这些魂魄走的并不快,张启山看到那花间飞舞的彩蝶焕着荧光,那弱小的光芒却成千上万的聚齐起来,生生的将这条路照的通亮。   “佛爷,是来找我的么?”轻声的呼唤传来,心骤然跳了几下,猛地扭过头,惊愕的瞪大眼睛,那不远处的石桥上站着的少年人,一身军装,眉目如画,不染一尘笑的温润看向这边。   “副官…”张启山再也抑制不住的抬起脚步,推开游离的魂魄,攒足全身力气冲向那桥头,只一下便狠狠的将桥上的人揽在怀中,激动地浑身颤抖,他微抬着嘴角,轻拍着张启山的背部,这浅浅的安抚却让那提着的心一瞬间化为泪水涌出眼眶,抱得越发的紧了。   “佛爷,你勒的我有点喘不过气了。”张启山拉开两人的距离,抚摸着他的面庞观察了好一阵,久久难以平静。“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他微笑了一下,指向身后的一个深渊,缓缓道来,“那边就是轮回转世的地方,佛爷,这里是奈何桥,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不过还好,我没有白等。”张启山皱起眉头拽着他的手握在手心,“什么轮回转世?你要去哪?”那目光万般的急切看向他的瞳孔,他却像无事一样,依旧微笑着回应,“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孟婆说,我的执念太深,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就让我等在这里,直到我遇见了佛爷你,我才觉得这颗心可以安生了。佛爷,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走,我们生生世世不要再分离,从此以后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好不好?”张启山听得糊里糊涂,拉着人就往回走,“什么该去的地方?跟我回去!”“佛爷我们还能去哪?你听说过黄泉还有回头路么?”“只要我张启山想回去,阎王也拦不住,跟我走。”“佛爷,我不想再在人世间忍受折磨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张启山一步步停了下来,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刺痛,犹豫了稍许转回头看着他,“你想留在这里?”“难道佛爷不陪我么?还是你又要离我而去?我们辛辛苦苦走了这么久,幸福的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你说过爱我的,你说过的。”看他略带哭腔的样子,张启山忙安抚了起来,“我说过,我也会信守承诺,只是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需要完成之后再来陪你,如果你当真不想活过来,我便死后追随你,那时,你还在这里等我就好。”   他的眸子变得有些愤怒,摇着头挣开了手,“佛爷,你是不是想回去找尹新月?你是不是还是割舍不下她?”“她毕竟是我的妻子。”“那我呢?我名不正言不顺,苟且至今,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求得所愿。活在人世时,她对我所做的种种你看得到,也听得到,现在我已经死了,你哪怕骗我都不愿意么?”“你不要这样…我说过会来伴你,你只需再等我一段时日,毕竟,我张启山不能弃国家于不顾,况且,我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已是…”他笑着后退了一步,“孩子…你和尹新月的孩子还未出世,那我和你的呢!他还未成形就被打掉,我又能向谁说?不过因为我是男的,就活该如此吗?我是一个男的,佛爷可还记得我是一个男的!我一边要做着女人做的事,一边又被男人践踏折辱,佛爷,我也会痛,我也会流泪,我也会难过,我是个人啊!”张启山听着他的咆哮却不反驳,愧疚早已填满了内心,所有的辩解忽然变得都像是借口,这一切应该怪谁?又该由谁全权负责?   在奈何桥之上,一个少年不住的抹着眼泪,委屈的哭诉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世残梦,张启山早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忍心继续听下去,阖眸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受尽了委屈,是我保护不周,才会让你这么难过。”“所以,佛爷和我走好吗?只和我一人在一起好吗?只要有佛爷在的地方我才会幸福,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佛爷…”他目光恳求的伸出手,张启山犹豫着思索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胳膊,少年笑的开心不已。   “呃啊!”就在手指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一把长刀突然从高处劈下,生生将少年的臂膀砍了下去,血水肆意的喷涌而出,那颜色与那曼珠沙华别无二致,他捂着撕裂的伤口挣扎望着这边,终于一点点瘫软的伏倒在地。张启山感觉到心在寸寸燃烧,怒睁着双眼,来不及顾及身后抬腿奔过去,却被一把拽住。他低头拾起脚边的长刀,吼叫了一声疯狂转身挥砍过来。   “佛爷…”虚弱声让他的刀刃戛然而止,眼前的人瘦削的撑着身子叫的有气无力,微喘着粗气立在那里,怎么会有两个…张启山的大脑翁的一声轰鸣,急忙扭头看向身后。桥上的少年在血泊中苦苦的哀求,一声一声都扎进心头,“佛爷…我好痛…救我…”他焦急转头看了回来,张副官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平静看向张启山的眼中,“佛爷,我永远不会怨您,不会怨嫂夫人,不会贪生怕死,请您相信我。”话落,桥上的人开始消弭散去,他怔怔的看了一眼,伸出手指指向那边“如果我刚才握住他的手,会如何?”“也许,佛爷会跟着他走向地狱,不得超生。”“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张副官淡淡微笑着,然后抿了抿嘴唇,“佛爷,您回去吧,嫂夫人还在等您,长沙、九门都不能没有您…”说着暗自嘲笑了一声,“我也就这点出息,跟着佛爷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任务做的失败,还把佛爷一家子搅得乱七八糟…如今,佛爷因我违背张家祖令,我也再无颜面待在您的身边服侍您,您还是及早回…”张启山一把扔掉长刀,将副官整个人拉进自己的怀中猛地亲上他的唇,不去纠缠,只是单纯紧贴着感受彼此的温度,然后用力的深吻了一口分离开。“佛爷…”“你就是个傻子,彻彻底底的傻子,这一切你又有什么错?”副官一时接不上话,呆呆的站着,“佛爷刚才为什么要跟着那个傀儡走?您知道那不是我,如果佛爷真的出了事,我…”“我明白这是张家对我的考验,但假如我的死可以换回你的重生,就值得。”张副官看的深情,张启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抓住他的手握得用力,“闭上眼睛,我带你走。”副官顺从地点了一下头,二人紧闭着双眼拥抱在一起,当张启山恍然间再次睁开眼时,竟又回到了张家的古宅。   四周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他转头看着那条来时的路竟也照的通明,突然间却听见石床上有了些微弱的呼吸声,渐渐的变得均匀。张启山紧忙凑过来,轻托起张副官的脖颈让他靠在怀中,瞧的甚是仔细。说来也是神奇,这已是离了世的人如今竟恢复了往昔的面色红润,有了呼吸,心跳,手指也动了几下,最后睫毛微微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匪夷所思,着实匪夷所思。张启山也惊讶于这种有违常理的改变,来时还是瘦削的面庞现在却充盈饱满,这便是真正的换得新生。 第48章 宿敌难解   四周阴霾气息突然加重,有些东西像是在慢慢靠近,极其不祥。“佛爷…”“我们先离开这里,出去再说。”张启山察觉出异常忙打断了谈话,将人背在身上,顺着原路跑了出去,待他们踏出古宅时,身后的门竟像有人操控一样阖了起来。这就是张家的神秘之处,你根本无法用常理去解释,才会让日本人如此垂涎欲滴,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得到其中蕴藏的超越生死的秘密。   张启山和张副官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头,之后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片林子,从一条隐蔽的路口返回,成功逃脱日本人的跟踪,两天之后,走出东北到达北平。   离开长沙太多时日,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下,张启山着实有些焦虑。连行两日,二人皆乏力无比,只好停在路边稍作休息。   “佛爷,补充好体力我们就抓紧赶路吧,大概两三日就到了,嫂夫人和长沙也应该等急了。”张启山瞥见他偷偷揉腰的小动作便知早已虚乏,还故作样子催促自己,遂点头笑了一下,将马拴在树干上,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朝茶馆走去。这茶馆看着眼熟,小二出来招呼了一声,见到这两副面孔之后突然扔了碗筷,一边喊一边躲到屋后去了,“哎,你…”张副官伸手未来得及阻拦,那人便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只能无措的看着张启山。   这一阵躁动的声音惊了店家,忙疾步赶来一探究竟,但见来者面容,停顿了稍许,忙拱手俯身,为二人搬开凳子,“两位归来且安康实是幸事,我家伙计胆小如鼠,许是还记着上次那持枪对峙一事,还请两位莫要放在心上。”张启山郑重的回了一个礼,“前辈严重了,当日是我不知轻重惊扰了诸位,此次也是来表歉意,还望您不要计较。”店家听得此番话语急忙笑着摆手摇头,邀请入座,“两位是豪杰之士,叫一声前辈实在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这路赶得急还是早些吃饭,老朽也就不叨扰了,请坐。”张启山看着店家硬生生拉扯着小二去了厨房,在一旁轻笑了一声,张副官扭头看着满头雾水,“佛爷,您认识他们?”“认识,送你来的时候遇见的志士,可惜当时你睡得迷糊,不记得。”副官忆起那临死前的时刻,微皱了一下眉头,担心他看出什么端倪,急忙弯起嘴角转而道,“那小二为何这般惧怕我们?”“我以为他们要对你图谋不轨,亲兵就拔枪吓着他了呗,那天他都尿了。”听到此番话,副官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张启山略带挑衅的盯着他,他忙咳了一声佯作正经,“你笑的时候,好看。”“佛爷…”他有些躲避的扭过头不说话,张启山看得出这份害羞,也不多问,握着他的手扣在桌上。“等回去了,我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我们成亲。”张副官没有转回头,暗自沉默了好一阵,“等回去了,我会告诉新月,不让她再伤害你,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佛爷…您不后悔么…”“后悔什么?”“后悔将来,将来我会给您带来灾祸和不幸。”“我后悔没有早点爱上你”“佛爷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情话了…”张启山笑了一声,看着小二哆嗦着递来一盘馒头和一些小菜,之后结结巴巴说着慢用跑开了。   “吃饭了,眼泪收回去。”就是不看也知道他听不得甜言蜜语,一点点感动都能沉醉很久,于是夹起馒头塞到副官的嘴里,“快吃,再饿瘦了我就不要你了。”“我吃…我吃…”张启山摇了摇头,一抹宠溺的微笑浮上脸颊,这个傻子,傻的可爱。   未来几天都在不停歇的奔走着,好在这一路并没有什么风雨,倒也顺利些,只是为了赶路,活活累死了三匹烈马,直到赶到长沙中心时,最后一匹马也结束了任务,倒地不起。空中战机轰鸣,低压着频频飞过上空。张副官还未平静喘息猛抬起头,“佛爷,长沙危难!”张启山仰头蹙眉忧心,抬起脚飞快的朝张府赶去,张副官顾不得疲惫,紧随其后。   长沙布防官在军事危急的情况下擅自离岗实属大罪,但日本人已经逼到了家门口,当下用人之际,解九爷协调了一部分关系才让张启山的上峰暂且不予追究,准许其将功补过。   当二人气喘吁吁赶到张府时,半截李正指挥着一干部队前往东边的防线驻守,院子中央挑着一根长竿,头上串了个风干的尸体□□,士兵接到指令迅速前往战地,出门时分别对张启山敬了军礼。他风尘仆仆一身军装走到轮椅旁,三爷朝着他点了个头,顺带也看了张副官一眼,“佛爷回来的还不算晚,但也不早。”他抬头看了看高高悬挂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三爷?”“总有一些不服管的,在佛爷的地盘上我还是要给几分薄面,但贪生怕死,那就别怪我不容他,军装一穿,那是要为国尽忠的,不是为了好看。”“死了也好,少一个临阵脱逃的。”李三爷面无表情坐着,“佛爷还是去看看夫人吧。”张启山点点头,“对,我走的匆忙,她也等急了。”三爷没有接他的话,他转头握住张副官的手微笑着,“没事,等我。”副官有些尴尬的垂下眼眸,默默点头。   张启山归来的消息几秒传遍了张府,齐铁嘴闻讯后一阵凉意,便从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犹豫着小声叫唤了一下,“佛爷…”。见来者是八爷,张启山上前拍了拍他得肩膀,“老八,不好意思,这些天辛苦你照顾新月了,等有时间,请你喝杯酒。”齐八爷面色凝重,却实在不敢说出实情,“佛爷,嫂子生了,你去看看孩子吧…”张启山惊喜难以言表,捏着他的双臂,眼睛几乎放光,“生了…呵呵,好好,我现在就去,孩子在哪?”“在屋里。”他撒开手既兴奋又忐忑地朝屋内跑去,八爷看着副官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又折了回来,极其不自然的对自己笑了笑,“八爷,我就不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齐铁嘴目光躲闪着心虚至极,“好,我也不进去了。”   小葵抱着婴儿刚刚哄睡,就听见张启山和二月红在楼下闲碎了几句,然后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靠近,她一个晃神那军官就推开了门,满面尽是春风。“我看看他。”他说的极其温柔,轻轻接过宝宝,像捧着一颗掌上明珠一般托在怀中,那是初为父亲对孩子诞生的暖心与幸福。他看那模样娇小的可爱,于是伸出手指,好奇的触碰了一下那粉嫩的脸蛋,一阵惊喜与感动,“他叫什么名字?”“佛爷,夫人还未给少爷起名字,只等…只等您回来…”“嗯,怎么我回来了她还不出门迎接,还在生我气?”“夫人她…”“行了,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小葵慌张的不能自已,吓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没有听到回复,他收起笑意一秒严肃,“怎么回事?”“佛爷饶命!”她惊吓的跪在地上朝张启山磕了头不敢抬起。   “佛爷。”随后走上楼的二月红捏了一下张启山的肩膀,他越发的感觉事情不对,看看孩子又看看小葵,“说…夫人在哪?”这话问的小心翼翼,丫鬟圈着泪水抽泣了几下,鼓起勇气仰起头,“佛爷…夫人她…夫人她过世了…”   张启山抱着被惊醒嚎啕大哭的婴儿呆呆的站着,眼眶一瞬间湿润着虚晃无措,之后二爷说了什么也并未入耳,只是失了魂魄一般转身往楼下慢慢迈着步子,周遭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他泪眼婆娑的晃悠悠走着,二月红叫了一声也没有回应,便一直紧随其后,“来,给我吧。”直到一个女子走过来自然而然接过孩子时,那孩子哭声骤燃,他才回过了神。   “莫测…”枪突然对上了张启山的头颅,她眼神里满是沉寂的冰冷,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持枪。二月红睁大眼睛挡在张启山面前,“莫医生,别冲动。”“二爷,你让开,谁做错的事谁来承担。” 身后的一只手将自己拦到一旁,张启山向前走了一步,“你想开就开吧,是我对不起她,没有护她周全。”莫测二话不说上了膛,八爷和副官闻声赶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张副官如同二爷一般再一次挡在身前,之后毫不畏惧的看着莫测,走上前抓起枪口抵在脑门上,张启山紧张的去拨开人但并未成功,“这是我和新月饭店的恩怨,你不要参与。”“莫医生,如果不是我,夫人不会难产,我欠你很多条命,早已还不清,但你若还觉得我有那么一点价值,那么就用我的命去抵消对佛爷的怨吧,也算是为夫人报仇了。”“副官,有你什么事,你给我回来!”莫测闪烁着目光,迟迟不肯动手,张副官也并未退却。二月红阻挠劝慰,“莫医生,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一枪了结这桩事,但我想说一些话,不论你愿不愿意听。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这一切的始源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日本人,也许平静的生活依旧会按部就班的进行。在这件事情上,每个人都为此抗争付出了全力,对抗日本人已经牺牲了太多,不仅仅是夫人一个。你可以责怪张副官和佛爷的感情伤害了夫人,但我想不论是谁,都不愿意这样的结果,佛爷不希望,张副官也绝对不会希望。只是很多的事与愿违,你也可以杀了我们所有人为嫂夫人泄愤,只要我们死后她能活过来。”莫测点点头,一阵轻笑,“一遇到什么事就推到爱国上,真是好理由。张副官怀孕,那是为国献身。张启山抛妻弃子,那是大义凛然。那,我表姐呢?死有余辜?嗯?”   她收回了手,却在下一秒一枪轰鸣中朝着齐铁嘴的肩口打了过去,众人猛地转头看向八爷,那喷涌的鲜血伴着扭曲的面孔闷哼一声倒在地,染透了一身的长袍大褂,张启山愤然扭过身从腰间掏出枪与莫测对峙起来。“凭什么打他!你有火气朝我发泄,你想杀人就杀我。”莫测无视那份咆哮,径直的穿过众人,走到八爷面前,将枪口指向他,“是你,从一开始就支持他们俩在一起,还要求在婚宴上去讲张副官怀孕的事,伤透表姐的心。是你,在张副官失忆之后把他推到张启山身边,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情愫,让表姐抑郁。是你,在张启山走了之后说好了护她周全,却找了个不会接生的婆娘逼死了表姐。你说,我该不该杀你?”齐八爷伏在地上捂着肩口咬牙的疼,“莫医生,事实并不是这样…你听我…”“我看到我表姐死了这就是事实!”她暴怒的吼了一句,拿枪环视着周围,“你们都有一堆的借口,所以我表姐死得其所了是吗?我算是明白了,你们都是一家人向着一家人,你们老九门的人何时胳膊肘往外拐过?我表姐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就问问你们,如果是你们自己,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吗?会吗?你们不会,但你们从来不在她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你们认为她刻薄,她心胸狭隘,她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女人正常的心理,如果换做别人争你们的爱人,你们做的有过之无不及!张启山,你根本不值得她为你付出全部,算是瞎了眼了。这口气,我早晚要让你还,还有你们。”   她走了,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说这里除了尹新月完完全全属于新月饭店,其他人都不算是,那掺着张启山骨血的孩子,更不算。   尹新月的遗体被莫测封锁在车内带回了北平,张启山终是未曾见她最后一面,八爷之后被张副官送去疗伤,孩子只能暂时托付给小葵,“佛爷…少爷还没有名字。”“叫他忆寒吧。”记起当初尹新月说过,自己的本名叫做尹寒,虽然新月饭店不肯相认,但至少这个孩子还是要知道亲生母亲的,如此祭奠,也算弥补自己愧疚的那颗心。 第49章 乱世风云   莫测前脚刚走,通天的炮火便袭击了长沙,日本的战机接连不断的投着□□,张启山扶正军帽,望了一眼天空,带着军队朝前方奔去。我是一名军人,不论我有过多少种身份,在战争面前,我就是国家的一个兵。   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侵我华夏者片甲不留。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没有经历过战争,不会体会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一切的希望都在一瞬间被炸裂毁灭,前一秒还是亲人相护,下一刻便是人鬼殊途。可身为军人,你无从选择,国在你在,国亡你亡,但更多的时候,是要为国捐躯,用你的血肉去书写历史,期盼再一次的和平与辉煌。   当张启山穿行在炮火中扶着一个女孩奋力奔跑时,他除了保家卫国,除了忠肝义胆,除了虽死不悔,还有那无尽的恨。“害我妻子,辱我挚爱,焚我家园,毁我江山,犯我国土,杀我同胞。我张启山立誓,日寇一日不灭,此恨千古不息!”   战争来的太紧迫,这份丧妻之痛已来不及发泄便一头扎进了硝烟战火中,在百姓的哭嚎声里四处蹿躲着。“快走,快,快…”他一边推搡一边高声大喝,仰起头看到轰炸机抛下了一颗□□,用力挤开慌乱中的女孩,“佛爷!”□□坠落的最后时刻,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冲过来抱住他拼命滚到了路边,轰的一声,掀了一身的泥土石块。   他咳嗽着挥开了尘垢,立刻瞪大眼睛捏紧那个人的肩膀,“你来干什么,你快去护送八爷,这里不用你管。”“佛爷,八爷已经被二爷送走,我是你的兵,我必须跟你同生共死。”两人对上双眼,张启山喘着粗气擦去那人嘴角的血迹,狠狠将张副官搂在怀中,“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副官点头一诺,“好。”   身后的城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张启山松开手,撑着胳膊爬起来就往前跑,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如今国仇家恨一起报,也应是无惧无悔。   “佛爷!”这一声呼喊,张启山回过头,站在远处认真打量着他,墨绿的军装在隆隆炮声中显得愈发的耀眼,“副官,安然无恙的回来见我,听清楚了没!”他用力点着头,“佛爷,你叫我一声副官,我当你一世副官!”张启山笑的爽朗,嘹亮的嗓音渲染着纷乱的沙场,“你回来,我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若回不来,我一身军装亲手葬你。待到我完成军国使命,阴婚配你!”他颤抖着朝着张启山敬了个军礼,这一刻的誓言足够他铭记一辈子,强忍着将泪水收回了眼眶,毅然决然指挥分队朝北边攻去,如果我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那该有多美好。一场战争席卷而来,拉开了序幕。   战斗持续了足足半月,难民们换了一个又一个避难点,死的死伤的伤,哀嚎遍野民不聊生。临近中午休息的时刻,双方都疲倦的停止了相互攻击,有了片刻喘口气的契机。   “长官,有一个姑娘找您。”“姑娘?”张副官放下手中的水壶跑出了军营,才看到小葵抱着那个孩子焦急的站在营外,于是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怎么把小少爷送来了?这里不安全,他不能留在这儿。”她忧郁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纠结着摇了摇头,“张副官,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我一个人保命已经很艰难,实在不敢拖累了少爷。少爷是佛爷唯一的骨血,还希望你可以代为照顾,我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万万不可以断了少爷的前程,张副官,恕小葵实在无能为力,这个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副官迟疑了一下,接过这个男孩儿抱在怀中,“张副官,你是个好人…”他抬起眼睛看着她,“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从不是下人,你是英雄。”小葵抿嘴笑了笑,朝自己深深鞠了个躬,他看着小葵松开手拖着受伤的右腿依依不舍的回望着离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低头注视着怀中,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那小人的鼻子,一抹微笑浮现在脸上,“这是…佛爷的骨肉…”   “长官,小心!”伴着士兵突然的吼叫声,冲天的炮弹炸在了眼前,他来不及躲闪,迅速匍匐在地上护住孩子,一瞬间,尖锐的石子就犹如枪林弹雨般纷纷落在了身上。“额恩”石头猛地穿透军装扎进后背,却弓着身子死命的将孩子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住一切的伤害,血水渐渐染透了衣裳,那孩子安然无恙。   张副官咬紧牙挺起身子,透过呛鼻的灰尘,他缓缓抬起头。不远处小葵安静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滔天的怒火狂暴着涌上全身,怒睁着双眼伸出手指,对着敌军的方向雷霆大吼,“给我…灭了他们!”一声号令千军齐发,“杀!”也许是悲痛到了极点,也许是隐忍到了极限,所以什么也不再畏惧,不再胆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最后以五万六千日军的伤亡而取得胜利。   这半个月间,我军损耗了两万八千余人,只要有战争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和平从不会是空手得来,长沙,才终于暂且保住。   一场战役打完已落了黄昏,部队急需休养生息,疲倦的从军医处回来,身后是处理好的伤口捆扎着绷带,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到了营帐里,到了床边便趴了上去。“长官,张大佛爷来了。”“佛爷…”这是时隔十多天,张启山第一次再见到他,那战后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难以抗拒,他吐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就被迎面走来的军官摁了回去,“我知道你受伤了,别乱动,不是外人。”   士兵撤出了帐外,张副官抓着这个人的手臂打量了一圈,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佛爷没事,这样真好。”“我说过要娶你,怎么可能有事。”这句话一出口,副官忙低下了头回避着,“佛爷,我只当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对感情我从来不开玩笑,我说过娶你,就一定娶你。”张启山坐到床头,轻轻扭过他的身子面对着自己,副官也被迫对上了他的眼睛,“张日山,你我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比任何人都艰辛,我不能再负你。就算老天爷不赏这个脸,我也要给你幸福,我要你以后都是我张启山一个人的,我要你了。”“可是佛爷…”“没有可是,其他人说什么都不作数,除非你不想嫁给我。”“我想!我比谁都想…”“那就行了,你情我愿的事情,过几天就办了。”   “佛爷,有件事…”“佛爷,长官,有人求见。”士兵敬礼汇报了一声打断了副官的话,奶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急匆匆挤了进来,“那个,这少爷一直哭个不停,奶也喂饱了,还是一直哭,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您看看…”张启山接过儿子一阵不悦,这么哭下去可如何是好,就冷着脸让奶妈先退下,张副官挺着酸疼的后背伸出手,“佛爷,我来试试吧。”说也奇怪,小少爷到了张副官怀中便慢慢安稳下来,渐而停止了哭闹,张启山看着他抱孩子的样子和那小生命的反应恍惚了一阵,副官轻晃着手臂哄着他睡了,“看来,都是注定的。”“佛爷,你看,他多可爱…我当时看他第一眼就觉得像极了你…”“以后这孩子就是我们的。”副官突然停下了动作,思绪堵在心口跳得厉害,他们也曾有过孩子的…张启山晓得说话不当导致那些回忆又被记起,“别想,过去的就过去了,从此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就是我媳妇。”“佛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你说。”“我觉得,我静静的待在你身边就好,不需要什么婚礼,不需要公布于众,只要佛爷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你是怕对孩子不利。”张启山握住他的手,副官宁静点了点头,“他还有一生要走,我不希望因为我去给他造成不必要的伤害,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懂得了一个道理,人言可畏。”   没错,就是人言可畏。也许你清清白白一身,终究会被污言秽语击打的遍体鳞伤,也许你身强体壮,却也无法抵挡这无形的东西带来的伤害,因为它的攻击力远胜于刀剑兵刃,会寸寸切割你的心,不留余地。为什么很多人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却从来不用负责任,因为人云亦云,因为三人成虎,因为你不是那大团体中的一员,因为他们都只是说说而已,而你却进了心里。很多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用高傲的目光去批判他们从未亲历的事情,这,便是人言可畏。   和平的日子并不长久,两年之后长沙终于又迎来了大战,这一次,日本人攻下了长沙城,昔日的家园再次毁于一旦。“别打了,停止战争吧。”诸如此类的祈求是那时候老百姓和战士们急切的心愿,没了和平,什么都没了。也许你吃着饭,一颗子弹就射进了窗户,饭菜变成了祭品。也许年迈的母亲还给你缝着衣服,一声轰炸,房间顷刻倒塌,葬身为骨。也许你觉得那只是别人的故事,可在那个时候,我也多希望这些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所有人都这样想,总要有谁不是那么幸运的。   1949年新中国正式成立,这些年来如履薄冰,艰辛异常,所有的青春与热血都耗在了这8年的抗战中,难以言说。   开国大典那天,当张启山独自一个人走上□□的城墙时,他看到坐在很远处的轮椅上那个温柔的男子,正仰着头像是瞻仰伟人一般注视着自己。岁月对他极其的温柔,几乎容颜未改,轮椅旁边一个孩童摇着风车跑过来,“娘,爹爹上去干嘛呢?”他抚摸着那个小脑袋,宠溺的看了看,“你爹爹在看我们呢。”“那么远,能看清么?”他笑了一下抬起头,“能,只要他想看,一定能看清。”“娘,我饿了,我们回家吧。”副官揪了他鼻子一下,“忆寒,不是和你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娘的么,怎么又忘了,嗯?”小孩子嘟着嘴一阵不开心,“别人都有娘,就我没有,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不知道哪生出来的…”张副官急忙拍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娘的…”“嗯。”   孩子,你的确有娘,可并不是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该如何面对我?他微笑着推着轮椅跟着孩子往回走,心里却无端的一阵难以明说。 第50章 骨肉分离   【深陷在炮火连天的战场,敌强我弱早已杯水车薪,寥寥的士兵也都是遍体鳞伤,张启山却没有办法,都是自己的兵,怎么忍心看他们死,但国难当头,没有退路。   “佛爷…佛爷,援兵还未到,再坚持坚持。”张副官急喘着粗气,踏着一路的尸体跑来,怀里还揣着那幼小的生命,张启山看到孩子的一瞬间湿了眼眶,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然后强忍着望向敌军,“如果这战赢不了,那便一同殉国吧。”“愿与佛爷同在。”眼里是无悔的执念,伴着一方哀嚎又一波亲兵血祭沙场,满目的断壁残垣。   日本人的机枪扫过来的时候,张启山被整个压倒在地,“额恩!”“张日山!”他咬紧牙,吃痛的仰起头,之后弓着身子护住那骨血还有身下的人,子弹纷纷打进腿骨,张启山瞪大眼睛贴着他的脸,颤抖着环抱住,“佛爷…别说话…别说话…”他昏昏沉沉的交代着失去了知觉,剩下一批部队纷纷后退,引着这些日本人朝远处追赶去,留下的是尸横遍野。】   “日山…张日山!”“嘶—”张启山猛地大吼一句坐了起来,吓得一旁缝衣服的人戳破了手指,他急喘着气打量着屋子,然后闭眼坐着缓和了一阵。“佛爷,可是又做噩梦了?”“我梦见你因我废了腿的那时候…一辈子都忘不了...”副官将手中的针线放在了一旁,推着轮椅靠了过来,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是我不好,总是让佛爷不安。”张启山低头拉过他流血的手指吮吸了一口,找了个布条包扎了起来,“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没了你,我早死了。”他微笑了一下,看着那人一板一眼的缠着布条,“佛爷不会死的,佛爷可是百无禁忌。”“什么百无禁忌,就你还信这个,那是因为有你在,我张启山才能安然无恙。”他幸福的勾起嘴角,轻抚的微风吹进窗台,给这晚秋的午后带来了些许的凉爽,“佛爷,这次我们来北平参加大典,什么时候回长沙?我看忆寒也想家了,天天晚上睡不着,不是自己的住的还是不习惯。”“你呀,处处为那孩子考虑,从不为自己想想,说你不是他亲娘别人都不信,等他长大了能像你对他那样万分之一的孝顺你你都知足。”副官心里一阵暖意,“要是他长大了能对我好,我想我会开心到睡不着觉吧。”“傻子。”张启山朝他额头亲吻了一口,看他在回忆中浮想联翩也不去打断,揽着肩抱在了怀里。   人都是善变的,可唯独你,这么多年,初心未改。   临行的那天张启山一早去了中央开会,有些交接的事宜还是要办的,只留下他“母子”二人在家等候,行路要耽搁一段时间,于是烧了些热水打算洗洗脚,以便减一些回程的麻烦。“娘亲,我回来了。”副官伸手去拿洗脚盆,听到声音之后又收回了手,孩子蹦蹦跳跳的走进家门,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正香,“娘,您是要洗脚么?”“嗯,正好也给你也洗洗,这样坐车舒服点。”   他微笑着将盆子放在地上,孩子看了一眼放下糖葫芦夺过水瓢,一本一眼的说着,“娘,您腿脚不方便,以后这些事就交给我好了,我长大了,都九岁了,可以孝顺您了。”不知为何心颤抖了一下,鼻子酸了些许,副官颔首点着头笑意拂面,“好。”我只是佛爷的一个兵,又何其幸运的尝了他的爱,如今竟奢侈的有了这孩子的孝心,此生足矣,足矣。   他蹲在一旁,小手抚摸着副官的双脚,一点一点的搓洗,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娘亲,烫不烫?”“不烫”“那凉不凉?”“不凉。”“娘亲,今天忆寒特别高兴,第一次吃到糖葫芦,还是一个姐姐送的,娘亲不要责怪我,我再也不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副官并不能感觉出水温,只是那孩子拿手一点点试出来的,他偷偷将泪水咽了回去,这份幸福真的弥足珍贵,也不枉这么多年的坚持与执着。   门口的人影慢慢靠近,终于显现在面前,副官抬起头看到的那刻突然激动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忆寒感觉到他的反应,转过头开心的站起来,“娘亲,就是这个大姐姐,她给我买的糖葫芦,特别好吃。”他眼神恍惚的强迫着平复心情,“莫…莫测…”“许久不见,张副官。”   莫测的到来着实让他心生忐忑,他担心她会剥夺掉这份平静,一句话不敢说静静的待着,她绕着屋子打量了一圈,视线定格在那双废了的腿上。“张副官有勇有谋,为国牺牲了这么多,实在钦佩。”“嗯呢,我娘亲特别厉害,之前还打鬼子呢,我出生以后都是娘亲照顾我的。”莫测笑了一下,走到孩子身边半蹲着抚摸他的脸颊,副官却莫名坐立不安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忆寒,回忆的忆,寒冷的寒。”“忆寒…”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叫他什么?”“娘亲啊。”她回头冷眸一眼,“他可是男的,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你还小,还不懂。”忆寒嘟着嘴挠头不理解,“他不是我娘亲,那谁是呢?”“那就要亲自问问你这个自封的娘亲了,他比我们清楚。”   闭眼不想去回忆那些陈年往事,那些痛苦破裂的记忆,每每记起都是锥心的刺痛。莫测收敛笑容起身,走到轮椅前低眸而视,“张副官这几年看来过的还不错,有了姐夫的爱情,还有这么一个不劳而获的儿子,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真是让人羡慕。”“…莫测…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担心你已经忘了当初的事,忘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忘了你欠下的债,忘了一个叫尹新月的因你难产而亡的女人。” 副官感觉万分的堵心,头脑一阵昏胀,低头直喘了几口,“你是来…报仇的么…”“姐夫不在,我寻仇没什么意义,毕竟该负主要责任的是他不是你。”“其实佛爷…”“这么多年了张副官还在我耳边说什么他逼不得已的话,有意思么。”他忍了忍将想说的又憋了回去,门外进来了几个穿黑衣的男子并列两排,她扭头一视极为平淡的收回目光,“废话说的有点多了,切入正题。今天,我是奉了舅舅的命令…也就是表姐的父亲之令来接这个孩子回家。”   但闻此言,副官明显激动了起来,无措的乱扶着把手,“不,你不能带他走,你当初不是不要这个孩子了么?今天为什么又来接他…”“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希望张副官搞清楚一件事,不是我要这个孩子,而是尹家要他回去…如果是我,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参与表姐的任何事,也不想再见你们,但表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是舅舅,那么我想,张副官你、张启山、九门其他人,还有命活么?”   副官低着头泪水却在打转,“我死了就死了…无所谓,我欠你的命你理当拿去,只是忆寒你不能带走…”“还真当他是你的孩子了?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这么做也得不到尹家任何的谅解!”“我…他是佛爷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你…”莫测有些失去耐心的打算去争辩,忆寒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焦急跑了几步到跟前,一把推开了莫测,抬着手指着她大吼着,“你这个坏姐姐,你跟我娘说什么了,为什么把我娘惹伤心了?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你不许伤害他,我不要你的糖葫芦了,你走,你走。”说着就去推搡莫测撵着她离开,“他不是你娘,忆寒,你不想知道你娘是谁吗?你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他晃着小脑袋直往外推,“我不想知道,你快走,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休想伤害我娘亲。”她蹲下身抓住那孩子的双臂认真的看着,“他不是你的娘,天底下没有谁的娘是男的,忆寒,你有母亲的,你应该知道谁是你的生身母亲…”“我不想知道,你滚开。”   “忆寒,不要没礼貌。”副官控制住情绪轻声呵斥了一句,那孩子就听话的跑到了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一脸委屈。副官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摸了他的小脑瓜,眼中满是心酸的柔情,“忆寒,她是你的小姨,你不要对她凶。”“可是,她欺负娘亲你,她让你不开心了,忆寒不傻,忆寒看得出来,她想把我和娘亲分开。”   一句话哽咽在喉咙里,莫测说的对,如果尹家真的来了人,佛爷和九门都会遭殃。他本就是尹新月的亲生骨肉,于情于理他们都有权力带他走,新月饭店有钱有势,忆寒回去了也不会过苦日子,倒是跟着自己,早晚都会因为我这个“娘”遇到不好的事,而今由莫测一人带着帮手前来,也已经是对整件事处理的宽容之至了。   望着那清澈的眼睛,愁眉紧锁思考了片刻,才又微笑着握紧他的小手,吞了吞眼泪,一边笑一边说着,“忆寒,你小姨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才会有今天的过结。你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疼你的外公,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不管你多么不想见到你的亲娘,也一定要去看看,这是本分,人不能忘本,如果没有她生育你,你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明白么?”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娘亲...是不要我了么…娘亲,是要把我送人么…”小小的脸蛋被泪水浸满,副官抽泣了一声急忙憋了回去,“娘亲不是不要你,你回去看看她,要是住着不习惯再回来找娘亲好不好?”小忆寒扑在他的怀中揪紧了衣裳,掉着眼泪大喊着,“娘亲骗人,爹明天就带娘亲回长沙了,小姨带这么多人来找忆寒,分明就是不想再让忆寒待在您的身边,娘亲说那个家温暖,没了娘亲的地方,哪里都不温暖。”   张副官泪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预计着张启山也快回来了,这样耽搁下去恐莫测带不走他,便用力掰开他的手一把推开,直让他跌跌撞撞摔在了一边,怒吼了一句,“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你走你就走。”   那是从出生到现在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他发火的样子,吓着愣了几秒之后跪着挪到他身边,小模样闪着泪光,一边流泪哽咽一边顿顿挫挫的望着,“娘亲不要生气…娘亲生气会气坏了身子,忆寒听话…忆寒会…乖乖的跟小姨回去…忆寒不要娘亲为难...”副官在这一刻捂住了嘴,逼着自己强撑到他离开,只见那孩子双手端着瓢,加了些热水到盆子里,蹲下身仔仔细细洗起来,“娘亲,忆寒以后不在您的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要按时睡觉…娘亲腿疼的时候忆寒就不能给您揉揉了,娘要和爹爹幸福…忆寒给您洗脚,您回去的时候就舒服了…”透亮的泪水滴到了盆子里,看着他倒了水,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双脚,然后笨拙的用小手套着袜子,副官的心几乎崩溃到边缘,眼泪流进了指缝,淌进袖口,疼到几乎喘不上气。   莫测招呼了一声,侍从带着忆寒往外走,张副官扭过头闭上眼不去看,浑身在强烈的悲伤中不停颤抖,“张副官,其实我不讨厌你,甚至我还...”她知道这话说下去也是没什么结果,这么多年未嫁,只因爱的这个人从不属于自己,“你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们都开始变了…”她抬起手,几箱钞票放在了轮椅旁的桌上,离开了房间。   我知道,即便是时光倒流,你依旧会选择这条路走下去,那个叫做张启山的男人有多好,让你以身相许至死不渝,哪怕他什么也没有给过你。 第51章 恶鬼压城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抽泣着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推轮椅的轱辘,“忆寒!忆寒呐!”伴着哭喊,一个起身掀翻在地,整个人摔倒在车前,拖着废了的腿朝门外无助的伸着手,却没有能力去追。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钱!我要的不是钱呐!”他伏在地上用力的捶打,嘶声力竭呐喊着,“日山!”张启山前脚踏进门,就看到此番场景,扔了手里的瓜果,慌张飞奔过来去搀扶那伤心欲绝之人,来回不停打量,“怎么回事,谁惹你哭的?谁来了?”副官攥紧他的胳膊,泣不成声,“佛爷,尹家把忆寒带走了,莫测…莫测把忆寒带走了…”张启山狠狠将他揽入怀中,任由那哭声震天,不停安抚着他的后背,“早晚的事,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他们来要人,所以自小我就对那孩子没多用感情,只是苦了你,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佛爷,我是不是没用,我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除了拖累你我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他颓废到极限,一拳一拳砸在腿上,张启山急忙抓住那双手,摁着他的脑袋贴在心口,“你什么都不用做,没了孩子你还有我,我张启山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佛爷…佛爷…”   有人说,人不能太动情,一旦触动了那份情,就会变成自己最懦弱的时候,就像现在,一个曾经征战沙场的兵竟会软弱到此番田地。可这就是人,有情有义的人。   这一辈子,苦痛总归是大于欢乐,所以,若是有缘有念有真情,那一定要努力珍惜。如果中途有人退场,也感谢他走过你的世界,带给过你,他的人生吧。   新中国国庆庆典之后,张启山带着张副官回了长沙,因为多年的战争大家也都各奔东西,各自安家,一些人失去了音讯,九门却不是那么能聚齐了。   停战之后,二爷继续回到长沙居住,但没有再唱戏,他说有能唱戏的嗓可没了想唱戏的心。三爷去了何处不可知,也寻不到迹象,只听闻他过得还算得意,也就不再追问。五爷倒是开了几家驯狗厂,抗战的时候作为军犬起了不少作用,现在日子也还富足,携着一家子去了杭州。黑背老六,他倒是个奇人,这放荡不羁以为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却跟一个□□恩爱上了,对于他的故事,很多人愿意打听,当是茶余饭后谈笑的营生。霍三娘,说是嫁给了一个东北的富人,之后也没了消息。齐八爷从受伤被二月红带走之后,炮火一着就没了踪影,二月红记得清楚,当时找了他半个月愣是音讯全无,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解九爷很早就离开了长沙去了国外,国内不安生,他倒没怎么受影响。而陈皮,在长沙会战的时候,二爷曾想把他的棺木抬到别处安葬,怕被日本人的炮弹炸毁了,可等他去的时候,只剩下空的棺材,尸体却不见踪迹,不知是被人挖了,还是其它缘由。   总体而论,各有各的命,各活各的法,莫强求,莫干涉。   这些年,张启山四处寻医治副官的腿疾,也终不负所望有了些起色,只是要个十来年康复,但这对于从没有希望好转的人来说却是天赐的恩德。   17年的风霜雨雪,该来的总归是要经历的,是否是天注定,难以分说。   街上又有人被□□,张副官撑着拐杖,小步挪到阳台边,朝窗外扫了一眼,后默默阖上了窗户。他最近总感觉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可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直心口闷闷的,半夜常常做噩梦。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焦急的挪过去,来的人推开了门才放下了心,“佛爷,最近不太平,也不知道这样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很担心你。”   现在的张启山头发有些白丝显露了出来,穿上军装却依旧硬气不减当年,听着外面高喊的口号笑了一下搀扶着副官坐在了床边,“没事,别太忧心,我联系到了九爷,让他过几天把你送出国,避避风头。国内现在闹得凶,你待在这不安全,他们虽然是学生,做起事情来却也是心狠手辣,不容小觑。你腿还没有完全康复,一旦出事,我怕他们会伤到你。”张副官虽不情愿,但总归不能拖后腿,顺着意点了点头,“佛爷,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们一起离开…他们现在□□的尽是掌握权力的人,我实在不放心佛爷,如果我一个人走,根本不会安生。”   屋外传来了慷慨激昂的口号声,副官忧心忡忡看向张启山,“佛爷,别留在这里了,待不下去了。”他脱下军帽眉头紧锁,“我不能走,有太多人系在我身上,如果我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一定会被那些民众从中钻空子,到时候兄弟们都要倒霉。”“既然佛爷不走,我又何惧?张家人从不怕死,佛爷不做不义之人,切莫让我当那戴罪者。”他太了解副官的个性,有些底线的事情触碰不得,否则便是坏了规矩,辱了尊威。   “日山…”“佛爷。”“你不想离开这个院子么?十七年了,都没有踏出张府一步,跟着我,倒像是软禁。”副官垂了眼眸,“我不觉得在佛爷身边是束缚,对我而言,这是梦寐以求的幸福。就算是软禁,我也愿意。现在我若是出去了,也许就是死刑。”“我张启山在,没人敢动你。”两人相视却没有微笑。   本以为都是学生闹几个月就没事了,反反复复两年之后,本就不平息的争斗更是激化了一层。人们将家中值钱的、绚烂的东西全部烧的一干二净,整日整夜提心吊胆的生活,说话也是小心再小心,因为一旦被扣上帽子,便是地狱的折磨。有权的害了别人没人敢说,没权的还会遭别人陷害,你迫我,我冤你,无休无止,屡见不鲜。   有人敲了门得到应许后,将信笺低头双手严肃呈上,看信人上下浏览一遍,面不改色的攥成废纸握在手中,阴沉着脸给长沙方面打了一通电话,之后起身戴上帽子,接过一柄长剑大步走出了房门。   “喂…知道了。”张启山挂断电话扣上军帽一甩手出了门,那张脸带着岁月的痕迹饱经风霜,却显得更加威严与气场。亲兵尾随着一路疾走离开张府,这些年,生活的落差有些让人不适应,但墙里墙外竟是两个世界,单凭张启山的胆识和计谋,高官厚禄并不在话下,也因此才使得乱世之中得以平静的生活。家中并无几个亲兵,都是跟随多年不忍离去的情义中人,不是没有过多的钱财供给他们,而是,不想招摇过市,毕竟这么多年对外谣传张副官病重身亡的消息绝不可外漏,所信之人不多,寥寥数人即可。   电话中不是什么好消息,通话之人委婉的说着六爷离世的消息,红卫兵闹得凶,马上闹到家里来了,说是要抓了白姨和六爷□□。他多年吸食毒品,身子骨早不如前,怕是他们欺负了那女人,就把她藏在了地窖里,自己拿着刀砍了三个兵,最后也没能逃过枪子儿的管束,死在了军火下。张启山心里好像早有了准备,面上没多大的情绪反应,简单几个字结束了通话,他知道,所有的始末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正如六爷的命陨,也只是一场浩劫的开始,那些不死不休的恶鬼又一次卷土重来。   裘德考什么时候消失的,何时又出现的,并且将埋藏着多年的秘密公布于众,这些都不得而知。只是当他拿着一份老九门的名单,举报给行政的官员和老百姓时,全部人的名字历历在目,揭露他们盗墓的行径和一些不能显露的私事,其中自然有张启山和张副官的不当关系,字里行间尽是难以启齿。   “我可以作证,这就是盗取你们社会主义物资的强盗,他们无恶不作,乱杀无辜,私下做的事更是玷污劳动人民,让你们跟着蒙羞,我一个外国人本不应该干涉,但是我觉得我不说出来你们都会被蒙在鼓里,认不清人。”裘德考仿佛对中国的现状了如指掌,说的话也都带着极大地政治色彩,张启山到达的时候他正大肆宣扬着,引的那些兵和民众纷纷跟着起哄。“张大长官,您还有脸来?”这些学生肆无忌惮,他们趾高气昂的仰头质问着,不管对面站的是谁。“你知不知道我们长沙出了盗墓贼了,你也是那贼窝里的一个,今天我们就要把你们这些毒瘤全部铲除,一个也别想逃…啊啊啊!”那学生伸着一个指头戳着张启山,却被他一把掰断了手指,鬼哭狼嚎的叫喊着,“你敢袭击我们,你是大了胆子了!”“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敢造谣,我见一个杀一个。”他毕竟还是握着军权,年轻人们有些畏惧的向后退了退,张启山一脚踹开那断手的人,走向裘德考,夺过那份名单展开来看。果不其然,九门上下全部在列,甚至连各位当家的亲朋好友、府内下人都难以逃脱,人数之多,后果难以估量,他皱紧眉头目不转睛,裘德考弯嘴一笑。 第52章 吃人时代   “佛爷~”轻唤了几声未有回音,他晃动着身子踌躇在原地,“长官,张大佛爷一早就出去了。”“出什么事了?”“佛爷没说,只是让我们照看好您。”副官没有再问,佛爷不说自有佛爷的道理,这是他一贯的信条。   离开北平之后几乎快忘记了外面的样子,当日莫测带走忆寒时留下了几箱子的银票,本是打算撕毁的,却发现里面藏着的纸条,嘱咐自己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此后他再没有踏出张府一步,与囚禁别无二致,若非是他张副官,别人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只是,十九年容颜未改,如今五十多岁的人却有着二十岁的相貌,实在匪夷所思。   “瘸子张,瘸子张,上完这床上那床…”“什么声音?”院外仿佛有人在喊着什么口号,声音太小听不清楚,亲兵快步跑了出去一探究竟,副官慢悠悠挪着步子也悄悄跟着。   “瘸子张,瘸子张,上完这床上那床,自己肮脏还不够,抢人相公做新郎。” “乱喊什么!滚开,滚回家去,谁家的熊孩子!你们爹娘怎么教你们的!再敢乱说,揍你们。” 几个孩童嬉笑着做鬼脸被亲兵轰走,一边散着跑开,一边口里继续说唱着不知谁编的顺口溜,刺耳声渐远,亲兵翻个白眼走回。   这一段歌谣竟让躲在墙后面的张副官有些发软的站不住脚,一遍遍回忆着歌词,如锥刺心,“自己肮脏还不够…抢人…相公做新郎…”他的眼神有些恍惚闪烁着,极端的恐惧感猛然袭来,亲兵见到惊了一下,快步靠近,搀扶着副官的胳膊轻拽起来,“长官,您别听他们瞎说,都是些毛孩子,屁事不懂,瞎叫唤。”“是…他们是不懂…懂的…不是他们…”“这…”陈年的旧事一时间涌现出来,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被发现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躲不过了…他突然抬起头,“佛爷!”“哎,长官,您去哪?佛爷命我们一定要看护好您,不准放您出去,长官…”副官走到门口,被几个亲兵堵了回来。他焦急万分的撑着一根竹竿左右闪躲,用手直扒拉挡路的人,“你们让开,佛爷有危险,我活着的消息已经暴露,再遮掩下去毫无作用。”“长官,您别为难我们…”他急忙点头,“好,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快去找佛爷,快啊!”“可佛爷不让我们…”   “张副官~”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停止了阻挠转头回望,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并列两排,不知是来干什么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一个戴帽子的老者走到前面,没有留头发,只是看一眼,就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他双手压在一根铁拐杖上,低头抬眼打量了一番,不屑的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豺狼虎豹,一个小娃娃而已。”张副官对上他的目光心跳却加速起来,这老者…他是… “你们是什么人!”亲兵大喝一声,黑衣人突然举枪,老人摇了摇头,“哎~现在是新中国,别总是动刀动枪的。”“是!”他盯着张副官嘴角上扬,像是在笑却实在没有暖意,“张副官,今年多大了?”副官垂了垂眼帘,“五十二…”对面有些惊讶的唏嘘声,老人不以为然,“看这样貌二十几岁而已,怎么保持的?告诉告诉我,是狼心狗肺的活着呢还是每晚床上滋润的呢?”“呵…您…”张副官握着竹竿的手不住颤抖,心里虽是气愤嘴上却用着敬称。   “我想和这位张副官谈谈,还望各位…行个方便。”字面的意思是客套,但语调和围攻的举动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亲兵脑袋后面顶着枪,副官微喘着粗气抬起头,“别伤害他们…”老人抬起手示意,“请。”他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撑着竿子一步一拐的朝房间挪去,其他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亲兵瞥着他的背影,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色。   老人进屋仰头瞧了瞧四周布置,他顺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张副官也拄着拐杖靠近对面的座椅,“你觉得,你配坐么?”一句话像针刺进心口,他弯曲下的双腿又缓缓站了起来,不知如何作答呆呆的杵着。   “张副官从军多年,我是尹新月的父亲这一点你应该一眼就发现了。”他低着头吞了口唾沫,不敢视人,“您今天来找我…是来寻仇的么…”“这个咱先不提,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抢走我女儿千里相投的人。”老人假作感叹的扫了一眼,连连点头“嗯,是个绝色妙人,长相出众,气质不凡,关键一点,青春不老!别说,是挺有意思的。”副官不回话,拧着眉听着这份“夸奖”,“不过可惜了,可惜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哎~对了对了,我来的时候啊听到一些有趣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听?”“什么故事…”   老人笑了笑翘起二郎腿,“说啊,有这么一个男的,从小就跟着另一个男人走南闯北,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可谓是忠心耿耿呀。后来呢,那个男人成了长沙布防官,九门之首。一次为求药去了北平的新月饭店,点了三盏天灯,不仅药拿走了,还拿走了大老板女儿的心,可谓是双喜临门啊,羡煞旁人。回到长沙呢,他们就结为夫妻了,本以为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不料,半路弄出个能生孩子的男人,没错,这个男人就是从小在布防官身边的那个小跟班。这个小跟班可厉害了,一百个日本人轮番□□他他都没怀孕,跟着布防官一个下午就怀上了,你说神奇不神奇。哎呀,那些太龌龊了,我就不说了,咱跳过去啊…”张副官攥着竹竿的手满是汗水,紧咬着嘴唇硬撑着,“有了孩子之后呢,小跟班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巧,新月饭店大小姐也怀孕了,这可如何得了,这不是抢自己的幸福嘛~不行,不行,本来自己就是个男的,本来就很怪胎了是不是,这再得不到布防官的爱情,可怎么活呦~你看这啊,他有坏心思了,他想害人了。老天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就流了他的孩子,这辈子也怀不上了,这把他给抑郁的哦,装疯卖傻度日,稀里糊涂的又跟着那布防官搅一起了。这回不一样喽,上次是偷偷摸摸,现在就明目张胆抢人,反正我傻我怕谁?哎,对,就这种心态。这布防官就跟吃了□□一样,对小跟班□□,离开了怕出事,消失了怕出事,可自己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出事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你肯定想不到。人家假死把小跟班引出来,带着人回东北了,媳妇孩子都不要了,这真是荡气回肠感天动地啊。”副官眼里明显有了泪水,句句话语皆已入心,强忍着憋在眼眶里的泪,语气颤抖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哦?张副官听过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他含泪抬起头对上老人的目光,“那些苦痛对我来说太过沉重,我请求您不要这样曲解,佛爷他很爱很爱嫂夫人,只是很多事情难以两全,佛爷他是全天下最想保护嫂夫人的人…是我,错的只是我…”   气氛安静了一会,老人挑了一下眉头咂了一声嘴,“既然张副官这么直白,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的确,这是传言,关于你的传言,不堪入耳。”他拍了拍腿上的尘土恢复了冰冷的面孔,“我打听过你这个人,四个字,忠肝义胆…但我女儿的死,我不可能不追究,因为我是他爹,你明白么?”“我明白…”“明白就好…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你照顾忆寒的功劳换来了你这么多年的性命,以及你和张启山的厮守,所以这份养育和守护,算我还给你了。”“您早就发现…”“你真以为就莫测那两下子能瞒得住我?太天真…”“忆寒…他还好么…”“他很好。”副官欣慰的笑了一声,老人有些若有所思,“我其实…不想这么做,但,你需要还债。”   “您想如何…”他小心翼翼问着,“近日,一个叫做裘德考的外国人给我打电话,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有长沙老九门的盗墓和私事,自然有你和张启山的好事。”“您是说…裘德考…佛爷…佛爷不能出事!我要去救他…”“张副官!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串门的么!”他不便的瘸着走了两步止住了脚, “不过你可以救他,也许你救不了老九门,但可以救张启山,也算,临死前的报恩…孩子啊,爱一个人是没有错,但不是谁都能爱的,你这不是爱,是拆散别人家庭,是被这个社会踩在脚下的一类人,你的爱,就是孽。”副官没有转身,静静站着,胸口跳动的一起一伏,眼睛湿了半边,“我的爱…是孽么…”,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呢?我没杀你,也已经是对你心慈手软了,所以,按我说的去救张启山,你愿意吗?”“我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来换回你的幸福,虽然我清楚,那个幸福就是我,纵然我太过舍不得,也不能贪恋这短暂的温暖而毁掉了你的一切。我要你幸福,不留牵挂,所以,以我血肉,将我魂魄,铸你一生,功成名达。别怪我,别怨我,别再爱我,我揪紧心口仍在滴血,你救不了我,那便由我来救你。   张日山,从不怕死,只要是值得的,义无反顾。   他推开房门,刺目的日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沉静的凝望着众人,稍许才松了口,“你们去救佛爷吧,当下之时佛爷身陷囹圄,必然有难,你们不必管我,我很好。”亲兵被释放开来,不解的看着那身后的老人,迟迟不动,“愣着做什么?快去啊。”“佛爷若是问起,我们该如何作答?佛爷可是让我们寸步不离保护您的,长官。”“保护我…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保护?再说了…”他犹豫了一下,嘴角微做上扬,“他不是别人,他是佛爷的岳父,自己人…”好一个自己人,三个字竟让那冰冷年迈的心感到震惊,连眼神都甚是有些动摇。“再不走,佛爷出事,我必追究你们之责!”“是!”他们低头互相对视着,忐忑不安着转头朝府外走去。   “告诉佛爷…”转头回望那经年不改的容颜,他微笑着望向这边,“说我等他回来,我想吃他做的饭了,虾仁鸡蛋羹很久没吃到了。”他们纷纷应下,跑着离开了张府,院子内瞬间寂静无声。   这九门如今在长沙的也只有红府一家,此刻的张启山正被红卫兵和民众推挤到二爷的家门口,非要探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叫嚣的厉害。二月红挽着袖子抬起泪眼,听着门外吵闹声忙拭干了泪水,将烧着的火苗灭了灭,愣了一下闻声走来。   “佛爷,有什么事么?带这么多人来我这里?”“你少和张启山套近乎,我们有人证物证,揭发你们老九门前几年的盗墓勾当。你们是不是用死人的钱来填自己的肚子!”二爷皱了一下眉头,“我二月红从未做过与地下有关的事,现在没做,以前也没做。”红卫兵嗤笑一声,“你说没做就没做,骗小孩子呢!裘德考已经揭发你多年以前下墓受伤,并且家中还有密室暗道,藏着诸多奇珍异宝,你二月红不唱戏,哪来的钱撑着府邸?”   “裘德考…他还活着…”他小声嘀咕一句,除了张启山没有人听清,“少跟他废话,给我搜!”“谁敢!”二月红大吼一声,看着一言不发的张启山,“佛爷,我说话没有什么威信,你告诉他们,我没有下过墓穴。”张启山看着那泛红的眼眶,知道他是刚祭奠过二夫人,在这时候来翻旧账实在是雪上加霜,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分威严。“二爷,他们想要查,你便行个方便,让他们搜搜吧,没做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抬起头,红卫兵哄吵成一团,挤兑开拦路的人闯进院内,“给我搜,一个死角都不放过。”两人站在门口互相对视着,二月红听着身后的器皿家具被掀的天翻地覆,怒目直视。大家伙倒腾着,翻砸着,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寻到,学生们对自己的一无所获有些气愤,有些不死心的又去卧房拆门寻物。“这间屋子锁着,砸开它。”二月红骤然转头,大步赶来阻止,“别动那间屋子!”这过激反应令这些闹事的人瞬间警觉起来,更加卖力的去凿门,他简直气到崩溃,抬脚一下就踹开了几个人,“嘿~个老不死的,敢打我们红卫兵,你想造反!”“我看你们嫌命长…”他扭头看着挥起的手腕被张启山抓住,想抽回却没有成功,于是一脸冷漠的转过身,“佛爷,别逼我。”说着甩开手左右两下便收拾了这群小兵,他们靠近不得,捂着胸口直嚷嚷,“张启山,你站在哪边?他连革命群众都打,他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还是个军官呢,一个戏子都治不了吗!到底是一伙的人,今儿个要治不了,明天就拉他去□□,弄不死他还弄不残他!”   若是由着这腔愤怒,这些聒噪的人早已是他枪下的魂,只是张启山手里的枪,不对同胞,不对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下的平民,他们纵然可恶,可军人的态度告诉自己,什么该忍什么必须忍。就算拼尽全力一时救得了二爷,不消了他们的猜疑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与其此后夜长梦多,不如狠下心来个痛快,便是由自己当这恶人一回。   “张启山,你干什么!”二月红惊呼一声,被他整个推到了墙角,抵在锁骨处被死死地压着动弹不得,“给我砸门!”他大喝一声,红卫兵稍有些犹豫,愣了愣神一股脑冲上去撬锁头,砸玻璃。二月红瞪大眼珠奋力挣扎,“谁敢!别动那屋子,滚开!”他们就像强盗一样掀了门,毁坏着屋里的陈列,将艳红的帐子撕裂,摔碎了那些瓷器珠宝,噼里啪啦打坏着所有丫头留下的痕迹。   “啊——”二月红扯了嗓子高喊着,疯了般顶开张启山的阻拦,抄起家伙就去打红卫兵,一张昔年的照片举在面前,他不敢轻举妄动,照片下是打火机的火苗蓄势待发。   “你吵啊,你闹啊,我说你二月红这么多年怎么不娶老婆,感情家里藏着个娇婆娘,日日夜夜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吧你!如此污染同志精神的相片还敢留在家里,居然还私锁房间不让我们检查,这个罪责就让你给老百姓磕一百个响头都不为过。”“别动那照片,那是我的丫头的,是她和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你快放下!”“丫头?叫的很是亲热啊,怎么不叫窑姐,啊?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二月红,闭上你的臭嘴!”   张启山紧握着拳头咬着牙咯咯直响,一片哄堂大笑伴着诋毁的嘲讽让火烧到了头顶,但二爷把柄握在他们手中又能奈何?“找到了找到了…”一学生气喘吁吁跑过来,指着屋子后的花园,“那后面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我们抓了那帮人带过来了。”他说的便是红府中忠实的几个兄弟,其中包括前几年前参与九门大型盗墓活动的帮手,那场盗墓让老九门损失惨重,甚至于濒临没落。但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并无外人知晓,想是裘德考一直紧密关注着,不愿放弃墓下的东西和那长生的秘诀。   “跪下!都跪下!”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吆喝着,老百姓摁着那三人的脑袋朝地上扣,逼着头也抬不起。张启山认得出这三副面孔,不仅抗战期间支援前线,下墓时也是冲锋在前,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如今却要跪在一帮无知的民众面前做卑贱的忏悔。“都什么来头啊?是不是盗墓贼贼窝里的一个啊~”“对,快认罪,交代二月红的盗墓实情,可以减轻你们的罪责。”“我交代你奶奶个腿儿!”红卫兵脱下鞋底砸他的头,疼的那人忍了几下没吭声,之后也嗷嗷叫起来,后脑勺都是鞋底印。“还嘴硬,还不说,都给我拉出去游街。”他用力扭过头看了一眼二月红,然后咆哮了一声炸起身,一头扎在了井口里。   “东子!”井水溅了出来,湿了四周地面,见死了人,人群中有些惊慌,“都别乱,他是服罪了,还剩下两个,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招。”几个人扯着两个人的嘴使劲朝两边拉,一个嘴角撕裂流出了血,二月红手抓着墙沿抑制不住颤抖,他见证着一场丑恶的上演以及人性的摧残。   “我杀了你们!”“二月红,照片不想要了吗!”张启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像疯了,是非对错黑白曲直早已磨灭,那一张张扭曲嘴脸笑得狰狞,在这个人吃人的年代,他们乐得其中。 第53章 苍天无泪   跪在地上的人被打的不成样子,二月红握紧拳头,再也看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冲向人群,身后的照片在熊熊火焰中燃尽。他停住脚,抑制不住的缓缓转回头,心中愤怒一把火燃了起来。兄弟们仿佛早已察觉,干吼了一嗓,“二爷!对不住了,我和栓子先走了。给您添不了光,也绝不能拖了您的后腿。”他仰头对视张启山,“佛爷,我和栓子,我俩财迷心窍,背着二爷和九门出去盗墓,财没赚着还弄了一身伤。我俩死有余辜,您老开枪吧,以后,还请佛爷多照顾二爷。”话中有话,张启山听得真切,他们为保全二爷是豁出命了,只是怎么也不想死在这帮龟孙子的手里,以免气咽了阖不上眼辱了一世的英名。   他皱眉举枪的时候二月红却扭身和他对打起来,张启山不停躲避着,围观群众也退让开,“二爷,你冷静点!”那眸子里尽是滔天的愤怒,丝毫不退让,“张启山,你敢开枪我让你全家陪葬!”事态僵持不下,但他知道如今忠义难两全,二月红绝对不可以成为第二个六爷,抽了缝隙两枪连发扫过去,突然安静的空气让周围屏住呼吸。他起初是震惊,接着是压抑,随之而来怒火积攒着,跑去书房拿了长棍夺门而出。   二月红很多年没有发火了,沉着脸低头转而冷起眼眸锁定一人,张启山对这个眼神太过熟悉,和当年他因丫头一死来寻仇时的神情别无二致。   “你们马上离开。”红卫兵缩着不断靠后,一个冒出头壮着胆子道,“不行,他还没有招,谁知道他下没下过墓穴,窃没窃取国家财物,是不是反动派,走资派。”“不走,就在这里等死。”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嘟囔着,棍子抬起时,他们吓得轰窜出门,“他,他还是个戏子,罪加一等,你们…”“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快走吧~”学生们你扯我拉跑远了,一片狼藉的庭院仅剩两人横眉冷对。   “佛爷,你现在很狂啊,带着红卫兵搞□□,都批到我二月红的头上来了。”“二爷,你如果想恨就恨吧,只是我不能让你死。”“你别跟我来这套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死,难道他们就该死吗?我二月红一条贱命不用你张启山操心!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丫头的忌日,你知不知道我二月红现在,巴不得将你挫骨扬灰!”话落,长棍迎面而来,一根铁棍垂直而下,硬生生将硬朗的军官砸到轰然跪倒,他一把撤回武器瞪着眼看地上人双膝落地,扬起的棍子却下不去手。张启山咬着牙忍下剧痛,二爷的武力不是盖的,左肩的骨头在重击中破碎,半臂也失去了知觉。“张启山,你到底要怎样!你是要逼着我疯了你才甘心吗!啊?”他右手撑着地喘着粗气站起,看着那持棍之人发红的眼眶发了话,“二爷…我别无他法…只能让你你暂时忍下这些屈辱,你可以恨我薄情寡义,但九门…不能没有你二月红。”他道一句转身离去,“佛爷,现在这种日子,不就是他妈人间地狱么…”棍子从手中脱离,张启山扶着胳膊没有转身,他在身后不住的抽泣,“佛爷,你不懂,你不懂我对丫头的爱有多深…也许这一场闹剧,只是因为我的放不下,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忘记她,但我二月红做不到…我做不到…”鲜血顺着手指滴了几滴,是什么痛已不再关心,于是轻声回一句,“今天是夫人的忌日,我不想,成为你的忌日,别让兄弟们白死,好好活着。”“佛爷,何必…”“总要有人被恨的…”昔日的辉煌一去不返,盛世的尽头,只剩下嘲讽着的嗤笑,“呵呵…二月红啊二月红,你可真是唱了一出…好戏啊…”他叹一句,转身过目这血洗的红府,潦倒此景,何足道哉。   “佛爷…”张启山低垂着头晃神走着,听到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见是自家亲兵喘息疾步赶来,挺身前去,“佛爷,您怎么受伤…”“谁让你们来的!我没有告诉过不许离开张日山身边吗!”意料之外的没有应答,他们纷纷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复,一个兵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佛爷,长官说了,说想吃您做的虾仁鸡蛋羹,说很久没吃…佛爷…”张启山知道一定出事了,心慌着说不出口。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虾仁鸡蛋羹,你记得回来吃。”“嗯!”】那年那天,那个痴傻的少年,他留下一句话,被作为人质劫走,之后受尽千般羞辱与摧残。我不想历史再重演,我不允许有谁再在我张启山的头上动我的人!他迈开步子,冲出人群朝张府奔去,亲兵也尾随其后追了上去。   “瘸子张,瘸子张…上完这床上那床…自己肮脏还不够,抢人相公做新郎…”张府外人头攒动,多数被童谣吸引过来围观在一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一个青年小声的挤进人堆,睹了眼前的景象之后有些异常的焦虑,但仿佛担心被人发现,便沉下气静观其变。   那群孩子也许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也许还不明白歌词中的用意,但由他们口中传出的东西是带有多么大的杀伤性,句句都是利刃戳烂着站在墙后的人的心。手里的拐杖不停地颤抖,他闭上眼睛听到的声音在不断放大,回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谁这么不要脸,抢别人的丈夫,还做些让人作呕的事情,站出来!”“对,站出来!”“臭不要脸的!”谩骂声隔着一堵墙不绝于耳,张副官急忙捂住嘴掩藏住抽泣的声音,我曾是征战沙场的战士,却不曾想终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这一刻突然觉得无比的懦弱胆小,竟然连踏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泪,犹豫了几下从墙后走出,“都吵什么吵…唱什么呢这是…”人声戛然而止,红卫兵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副官和他们几乎同时瞪大了双眼。门外人惊讶于主人公竟是这副面容,门里的人怯懦到想要逃跑却挪不动步子,脸被烧的灼热滚烫,万般的无地自容。“不可能…这不可能…”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那百人中夹杂的一张面孔,极力的否认着事实。   红卫兵打量了一眼,歪脖看了看那群孩子,“哎,你们再唱一遍歌。”“给糖吃,就给你唱。”他从布兜掏出几块糖扔了过去,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完完整整唱了三遍,开心的吃着糖果玩耍去了。张副官缓缓抬起头,目视着一双双鄙夷不屑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无以言表。“不是我…”“哦~我说呢,我说张启山怎么这么多年不找女人,合着是有个男宠在身边,还是年轻貌美的货色呐。”“我不许你这么侮辱佛爷!”“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现在是个下贱之人,别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红卫兵嘴皮子快得很,你一言我一语,顶的张副官不知如何相对。“刚才我们去了二月红家,实在是误会了他,以为他找了个娇婆娘日日笙歌,出来才知道那是人家已故的妻子,多年不娶守着真心。但张启山可就不是了,这是真真儿的金屋藏娇啊,我还就不信我能冤枉两个人?咋就那么巧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学生抬腿一步迈上前,一把捏住张日山的下巴,他厌恶的甩开头,“别碰我!”“呵,骚样,还挺横,不娶媳妇嫁男人,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行了行了,也不怕脏了你的手,他都和多少男的睡过了。”年轻学生嫌弃的退回去,夸张的擦了两把手,“瘸子张,你到底有没有拆散张启山的家庭,有没有和男人做过龌龊之事,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你多年隐姓埋名的企图何在,从实招来,还可以从轻发落,否则,我们就要代表□□惩治你,将你这种败坏社会风气的渣滓清理干净。”张副官感觉眼前突然一阵昏花,接二连三的质问无法应对一句,我该怎么回答,我又能怎么回答?“不说,行,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大伙一起上,搜他的家!”“不行…你们别…额…”巨大的冲击将他推倒在地,双腿不适应的一阵生疼,他按住膝盖紧握着拐杖,眼看着红卫兵进了府内四散开大肆翻动。   “娘亲…”眼睛微微湿润的看着孤身无援的张副官跌坐在地上,那青年本能的小声叫了一句,然后焦急如焚站在原地。忆寒,19年一夜变迁,他如今出落成富家少爷,俊秀挺拔英气满满,当年虽有万般不愿,但时间总会磨平一个人的脾性,现在成了新月饭店新的接班人。外公急匆匆来长沙,他便想到了曾经的人和事,很多人和他说过关于生母的事情,但一切总当作传闻。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论是真是假,总归要了解真相,心里得个明白。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下了地狱十八种酷刑挨个受也不为过!”“对,这种人就是社会主义的败类,该让他磕头认罪!”“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额恩!”那帮学生一拥而上,抓住肩膀一把薅起头发就往地上扣,他们不管地上是否有石子碎块,哪里渣滓多就把他的头朝哪摁。副官胡乱拍打着周围,重重磕着头,几下扎的脑袋生疼,脑门也渐渐出现了於紫血迹。但没有人阻拦,没人为他辩解,因为大多数人也不知究竟事实是怎样,只是跟着造反起哄,毕竟枪打出头鸟,谁都不想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什么了?”“不知道,是个红盒子,锁着打不开。”学生从脚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砸了两下,锁头没什么反应,“起开!别动那个!”副官蹬起一条腿,扑棱爬起双手抢过,他频频后退着,脑门上还流着污红的鲜血。红卫兵有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兴奋不已,两眼都在放光,他们挽着袖子步步靠近,张副官将盒子紧抱在怀中,瘸着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逃。“交出来。”他眼神彷徨着惊恐着,十指扣得更加用力,“妈的,交出来!老子让你交出来!艹!”争夺中指甲划伤了他的手背,插进肉里。   “别伤他!走开!”那人群中藏着的年轻男子忍无可忍,攒足一口气涌上前推开红卫兵,“哎呦呵,来帮手了?”有学生上下打量一眼,在耳畔细语几句,红卫兵冷哼了一声,“北京来的,新月饭店是吧,新月饭店也管不了我们红卫兵的事儿,现在是劳动人民领导下的新社会,打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走资派!”“新月…饭店…”碎语抬眼而视,那昔日的孩童竟出落得这般英气俊朗,眉宇间像极了张启山年轻的模样。   “娘亲…您怎么会这样…他们弄疼您了对不对…”他低头吹着副官手背的伤口,【“娘亲,您的腿还疼吗?娘亲不疼,忆寒给您呼呼~”】脑袋不听使唤的晕了一下,猛地推开了人,“我不是…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娘亲,我是忆寒,您不记得?”副官被他捏住双肩,眼神四处躲避着,这落魄的模样实在不适合时隔多年的重逢,怎奈何我无处可退,那双想去拥抱你的手最后只能抱紧自己。   “小子,你叫他什么?娘?你们听清了没,他叫那个瘸子是娘?真是好笑,哈哈哈哈…”张忆寒没有理会哄堂的笑声,扶着副官坐在一旁,蹲下身观察着,然后注视着,“娘亲,怎么会这样?我爹呢?你们这几年过的如何?”副官并未作答,低头抱着盒子蜷缩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着实不是滋味,眉头也拧的紧。   “我认识他,我认识这个瘸子!”众人随着声音转头而视,副官微抬头瞟了一眼,之后便无法收回目光,颤抖的坐不住,这个人…如此似曾相识…到底是…是他!   “你谁啊?”红卫兵不耐烦的嚷道,“我是当年的见证者,我能证明是他…拆散别人的家庭,害的张夫人难产而亡!”手指指向张副官,记忆翻到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有一个人带着痴傻的自己上了那辆车,之后被遗弃在荒野,遭遇后事。我记起来了…他是…那个欺谎的假亲兵…为什么…现在出现…   仿佛一切早有预谋,就像有人背后操纵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一败涂地。侮辱听的太多也就不想再去反驳,假亲兵说的,到头来不过还是那些想都想的到的话。他低垂着头自作无事的拥着盒子,周围的人全神贯注倾听着那人的义正言辞,好像有人朝自己吐了口水,然后接二连三的石子扔了过来,一块打在了脑门的伤口上,疼的皱了一下眉。   “你胡说,我不相信他会害我母亲!”忆寒起身去阻拦辩解,争吵了没几句竟被骂做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龟孙子,你娘白生你诸如此类。一张嘴抵不过悠悠众口,许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抨击到无话可说,他不知所措的躲闪,正遭遇两难之时,一浑厚的声音喝止住自己。   “忆寒,休得胡闹!” “外公…”椅子扶正,老人端正坐下,手中的拐杖换成一把长剑,立在身前。四周不约而同没了喧闹声,他轻微咳嗽了一声,语重心长劝解道,“忆寒,你年纪尚轻,许多世事你还不明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什么就是什么,见证者是最有说服力的。”“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他是故意陷害张…”“忆寒!”老人的语气显得极为不悦,“这个人是我找寻很久才寻回来的,并不是他自己要来,你觉得,外公会骗你吗?”“我…”他沉重不堪的叹了一口气,心情压抑着堵得胸口难受。老人的目光转向蜷缩在墙角的张副官,心中的恨意没有减少一点,“忆寒,正如你刚才所见所闻,地上的这个男人,就是将你父母拆散,害你家破人亡,勾引你父亲的罪人,你该怎么处置?我想不用我明说吧?”侍从将皮鞭放在手中,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外公,这是做什么?逼着自己亲手去毁了那个曾用性命护住自己的人么…这样的以德报怨,如此落井下石,真的就是为了母亲报仇了么?“忆寒,你在犹豫什么,你要知道,你母亲难产死去的时候,你父亲就是为了他抛妻弃子,这样的奇耻大辱你可以忍,我尹家不能忍,你不下手,那么我自会叫人…”说着命人去拿鞭子,却发现那皮鞭被这男子紧握在手心,争夺不开,于是又退了回来。忆寒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如果由外公处置,那么他的“娘亲”根本不会有存活的机会,哪怕是交与□□队伍,也是经历一番羞辱。   “娘亲...您别恨我...您别怪忆寒...”张副官恍惚着眼神,看见那曾用命护住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然后闭着眼咬紧牙口,一把挥起藤条朝自己身上抡了起来,一鞭一条血痕,一下一道伤疤。   “呃啊!”眼泪,绝望,失落,讽刺,都在这一次次抽打下回报给自己。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鞭打到满地打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对不起所有人,从没有人对不起我,如果人之间非要用亏欠来衡量,那着实太过可怜。   我虽然皮开肉绽苦苦哀求他停下手,不要再打我了,但我却不能出手还击。因为他是佛爷的骨血,因为我欠了尹新月一辈子的债永世难还,因为我确确实实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无论从哪个理由上置我于死地我都无从辩白。   忍字心头一把刀,这刀,终是折磨了我一生。 第54章 六月飞雪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浓烈的多,不管爱或者是恨都是那么□□裸的呈现。手里的鞭子甩的巨响,地上的人抱着盒子哭喊着躲避求饶,“别打了…别打我了…啊!别…别…”手上、胳膊上、身上,通通布满了口子,血染湿衣裳的时候,你是否会感叹当初的那场勇敢与付出…他跪在地上哭着往前爬时,这一条下去,将膝盖的韧带斩断。   “呃啊!呵…”忆寒迅速收回长鞭,瞪大眼睛哆嗦着双手看着,副官埋头伏在地上抽泣哽咽,他有些窒息的喘不过气,打着冷颤自我言语,“这腿…这腿是为救我才断的…刚才…不,不是我…不是我废的…”他低头才发现长鞭上染尽了红色,惊叫一声扔掉手里的鞭子。   “副官!”“啊嗯——”伴着一声怒吼,张启山捂着左肩狂奔而来,将来不及反应的忆寒一脚踹出数米远,疼的他原地蒙圈。他低下身,伸出右手将副官收进怀抱,打量着那身上刺眼的血伤,眼睛一阵湿润揽紧怀里的人,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佛爷…我的腿…疼…”张启山听着这份抽泣,转头才发现那断裂的双腿。还有不久,也许就可以自主行走了,还有不久,也许他就不用这么痛了。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的坚持就这么功亏一篑了…这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每天被腿疾缠身,每晚每晚睡不好觉,不过是为了那不是自己骨血的骨血。   “是谁干的…谁干的!”张启山的咆哮让民众吓得后退,都不敢张口说话,他低头吻着副官的脸颊强止住哽咽,血红的眼球怒视众人。“没事儿啊,没事儿…我再找人…再找人给你治…二十年不行,三十年,三十年不行,四十年,别哭,有我呢,别哭…”你安慰着他别哭,可自己的心却疼到泪水溢出眼眶。   “张启山,你可认得我?”座椅上的老人虽未亲眼见过,但看眉目神情也知道是谁,“如果你是来找我为你女儿陪葬,杀了我张某便是,不必牵连其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欺负一个腿残之人,这就是你新月饭店的作风?”老人摇头哈哈大笑几声,杵着长剑向前走了几步,与张启山四目相对,“新月饭店不会欺辱老弱病残,但会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种人不算数。他本就是戴罪之人,死有余辜。”“你说的头头是道,你亲眼见过新月之死么?你凭什么断定是他害死你的女儿?你又有什么权利去残害他!”“因为我是尹新月的父亲,这,就是全部理由。你可以无情无义对我女儿,我又何须手下留情?”张启山将副官扶到墙角,随后点着头站起身,“好,既然如此,你把我杀了,替你女儿报仇,你要的不就是我的命么!”老人轻扬起嘴角并未动手,副官听后惊慌的摇着头,忆寒愧疚着没有勇气去看这副场面,爬起来躲在了人后。   “等一下,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但我们想搞清楚一件事,那瘸子…”红卫兵看了张启山一眼忙换了称呼,“那副官…手里抱得什么东西拿出来让我们看个清楚,是冤枉还是真相起码大伙心里有数。”张副官死死抱住盒子,张启山转回头,犹豫了片刻慢慢走来,蹲下身轻声言语,“盒子里是什么?给他们就是了,什么丢了都没事,我都可以再给你。”副官泪眼摇着头,身后是大众的喧闹声,张启山有些焦急的抓住盒子,“乖,把这个给他们,剩下的我来处理。”“佛爷…不要…不行…”“什么不行啊,你命重要还是这破盒子重要,都生锈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佛爷…你别…嗯…”张启山见他浑身是伤,却有的是力气不撒手,他一只手夺不过,气急败坏的捏紧他的肩膀,认真的看着这双眼,小声说道“是不是张家的东西,如果是,我张启山可以以命交换,我只求你不要出事。”   “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副官抽泣着低眸轻语,张启山有些难以理解,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还有完没完啊~张启山,你那些破事我们这可是有证人的,证人说的话你还怎么狡辩?啊——”巨大声响让学生吓得不轻,冷下去的枪握在这军阀手中,当年的假亲兵死不瞑目倒下,老人面不改色看着。红卫兵左右环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枪支对准了张启山,“卧槽…你想销毁证据,当我们是吃素的吗?你找死!”说时迟那时快,几把□□都上了膛,张家亲兵的、新月饭店的、红卫兵的,三路对阵,其余两路都指向一个人,张启山咬紧牙关也上了子弹。这时的社会已不是民国的样貌,若是伤了“劳动人民”,不仅官职不保,性命也会丢掉,不是你轻狂之下杀了几个人就一了百了的时候。   张启山的左手依旧滴着血,只右手持枪对峙,红卫兵注意到此处的异常,冷冷一笑,“张大佛爷,我们先毙了你,再□□…算了,那肮脏的贱货早就不值得□□,直接等你死了,跟你埋在一起,让你俩在阴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此话一出,张启山势必大怒,却只听身后凄烈的高喊着,“佛爷!够了,够了!”   踌躇回眸,那人残废着身躯泪眼婆娑仰头而视,他苦笑着摇头,朝朝夕夕皆入眼中,含泪一语。“佛爷,还没明白么?他们是要我的命啊,是要我死啊!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别乱讲,没你什么事儿,一会咱就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张启山认真的看着,心却止不住的忐忑。张副官拥着盒子跪起来,朝着老百姓、朝着尹家、朝着张启山各磕了三个响头, “你乱磕的什么头!”他屏住哽咽声,跪直了身体,缓缓看向四周,那些鄙夷的、震惊的、无所谓的眼神相互错杂,还有一个人他避开了目光。   “我招,我都招!”随着尹家放下枪,红卫兵和张家亲兵也都收回了枪支,听他的答复。身上的伤口在阴霾的风中吹得生疼,这些违心的话我不想说出口,或者说我甚至从不承认…   “我张日山,今天跪在苍天面前忏悔赎罪,招认所有罪责。是我,不满副官职位,意图勾引张启山,不惜借助日本人怀孕生子。”“你在说什么…”副官没有理会那份愤怒,“是我,假借苦肉计夺走张启山,气死尹新月,害她难产大出血,死于他乡,母子终生不得相见。”“张日山,你给我住嘴…”对面的人明显有些按捺不住 “是我…”,他擦了把眼泪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是我,吸食男人精气,达到延年益寿青春不老的目的,他张启山也只不过是我的附属品…”“闭嘴,你再说下去我一枪崩了你!”副官理解这份饱含担忧的愤然,现在的百姓太过迷信,仅此一句便让他们深信不疑,信了,就好…   “你跟我回去!”他弯腰来拉人,他甩开撕裂一吼,“佛爷!我说的不对吗!”张启山眼眶中尽是泪水,副官望着望着,眼泪终是流了下来,声音却依旧洪亮,“我第一次怀孕是谁的,是不是日本人的…”张启山不言,兀自含泪,“我失忆期间和你上床,是不是让尹新月生气…回答我…”他的语气开始渐渐颤抖,“我这么多年容颜不改,是不是连你也不知道原因…回答我…”他一句也应答不上,只能看着哭泣的他伤心不已,伸出手想去安抚却被打断。   “张启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红卫兵极为不屑的扫了一眼,“这磕头我们不收,别脏了这片土地。”张启山恶狠的转头,“看什么看,说的不对么?他自己都承认了,恶心肮脏下作,这种人天地不容!”他一拳砸在了红卫兵的鼻骨,众人纷纷而上,去拦住人。“拧他的左胳膊,妈的!”残驱之下难挡凶敌,“呃嗯!”碎裂的左肩在强大的外力下弯向身后,张启山疼的忍不住叫出声。   “别伤他,你们别伤他!佛爷!啊——”张副官疯狂的叫喊着,拳头狠狠拍着地,站不起来的双膝挪不动的身体,他看到扭在身后的胳膊猛捶着心口长嚎了一声,泪水染湿了脸。却扭头瞥见人群后那个胆怯的孩子,正哭泣着看着自己,没有人理会这份哀嚎,他们依旧对张启山进行着施暴。   他慢慢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已废的双肢,耳边瞬时变作无声寂静,所有的动作都那么清晰放大在眼中。他看到了所有的疯狂、折磨、人性、讥笑与讽刺,希望在被点点吞噬,心中除了冰冷与绝望,对着个世界不再剩下什么。他意识到老者手中的剑支,此刻却是那么夺目,他缓缓抬头对上那孩子的面庞,然后是微微的一个笑容…【“娘,您腿脚不方便,以后这些事就交给我好了,我长大了,都九岁了,可以孝顺您了。”“我发誓…如果…我对佛爷…有过非分之想…此生…此生不得善终…死后遭万人唾弃。” 】笑容之下是平静的一行泪,滚烫的流在了土地上,他一只手抱紧盒子,夺过了那把剑…   你说,人在世间走了一趟意义是什么?大抵是为了体会这场梦带来的心痛或感动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悲伤,至少这二十几年来,我们曾完整的拥有过彼此。你问我后悔么?何来的后悔啊…也许是遗憾,也许还有兴许的不甘。我总觉得我和他还能再久一点,我总想着熬过去就好了,可是,那份好日子怎么也盼不来…他们说这爱一开始就是错的,就算它再纯洁,也是扭曲的,为世俗所不容的。可我已经走了太远,回不去了,如果必须要一个人来承载所有的仇恨,那么,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别吵了~”喧哗之下,听一声长剑落地,一句呐喊之后,谢了喧嚣嘈杂。血染血红血满地,泪撒泪伤泪无尽。时间静止,无声无息,那刀剑上留下的是碎裂的一场梦。我不是不知道苦累,我也知道也许坚持下去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但我总是想去梦想的地方看看,所以,一刻不得歇。现在,我想歇歇了…   张启山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死亡,现在会不会仍是骗自己的假象,那个人儿呐,就安安静静抱着盒子躺在那,不动不吵不闹,不哭也不笑。睡着了么?是睡着了吧。为什么睡了,还有泪水在眼角流下,是太疼了么,还是太累了…这一生流的眼泪太多了,那么睡着的时候就不要再哭泣了吧,可你一句话不说悄悄的走了,没有我的命令,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哎,散了散了,真是晦气。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后这事就这么地了,撤了。”他们要的得到了,没了兴致,所以走开了。那个年轻人畏惧了,连父子相认的骨气都没有,望了几眼之后缩着头离开了。那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老人现在得偿所愿了,可他没有开心,没有满足,就像是例行一件公事一样,撤了人走远了。   世界忽然这一瞬间变得空旷寂寥,他慢慢靠近,慢慢蹲下,慢慢将那微凉的身体揽在怀中,贴上他的面颊。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现在只有我们俩,你说,我听。”张启山自言自语搂紧胳膊,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佛爷,我再也不能说话了,但,我确实有一些话没有讲完。其实,自始至终,您和夫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始终活在您的施舍下,活在这个社会的阴影中,您看,这个世界有多现实啊。见不得光的爱是那么卑微,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勇气去正大光明的爱您,就连那仅有的一点点自我满足都无法存留。我爱的抬不起头,爱的艰难绝望,如果,结局有一丝喜悦,也许,我也不会选择令我最痛苦的方式来结束这份难舍难分的感情。被这个社会容不下的爱情是要付出成倍的代价,你才会体会到,面对这样的爱有多无力,才会相信人力有穷…我不想死,但是,这个社会都变了,它逼着我疯,逼着我亡,逼着我不得不去走这条路。   日暮渐渐落了山,夕阳也开始西沉,大红色燃尽的黄昏也燃尽了这一辈子的爱恨情仇。手中的盒子滚落于地,张启山涣散着捡起,那么争夺他都不肯放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能比命还重要的么…犹豫着握住剑柄,一剑劈了下去,盒子碎了一个口子,再劈一下,裂了两半。他低头抓起,愣愣的看了一会,然后一点点悲伤席卷全身…那是一件婚袍,是那个傻子背着自己偷偷缝的,他说,腿不能动了,疼得厉害睡不着觉,那就做点能做的事吧。他说,不要什么拜堂仪式,会招来唇舌,能安心在一起就挺好的。可这些年,我始终不知,他有多么希望能有一场名正言顺的婚礼,多希望可以像世俗儿女一样穿上婚袍,在众人的庆贺声中祈祷美满幸福,他要的那么简单,却那么艰难。   “日山…你一辈子不是只会在我的指令下奉命行事,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你要的,我都给的起…”这些话现在说甚是讽刺…他握紧了婚袍抽泣着盖在他身上,这一瞬间是那么的美丽,原来,我始终没有给过你幸福,始终在将你推向深渊…他冷笑着,却发现那副身体变得奇怪,有些变浅,然后开始透明,最后竟消失在怀中,袍子铺在了地上。   “日山…日山…张日山!”张启山睁大眼慌乱搜寻着,扒了几下泥土转而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佛爷,您要保重身体啊…”“都给我滚!”亲兵无奈后退开不再过问,他疯癫了一样找着,忽的愣住,是一片雪花竟飘落在脸颊,抬头苍穹之下,簌簌坠落。   【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张启山张张嘴,低头看着手中的婚袍,哭笑不得。   多年前张家的那次换血,他记起来了,但奇迹都是需要代价的,我赐你生命,那么你用什么还我?那便将你魂魄血肉赠与我,死后烟消云散,方可保朝夕一命。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下一句,应对之,续它命,若生,魂骨皆消。所谓的青春不老,只因,早已失去入土的资格。   原来,这两条性命你都给了一个人,原来,你竟痴傻到这般。这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不论结果凄惨亦或是美满。   “哎?大夏天的怎么下雪了?”尹家的车子刚到火车站,丫鬟仆人们便疑惑的抬起头,莫测伸出手接下了一朵雪花,“这雪不是为他下的,没人会可怜...”然后平淡的看着,独留下一滴泪,离开了长沙。   后来很久之后,刘少奇被迫害的事情得到平反,但那时候冤死的人大多都是不了了之,而那个隐姓埋名的男子,终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被提起。   那天,张启山坐在院落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件褪色的军装微微发愣,一直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件宝贝。一个孩童跑进了院中央,皮球滚到了他的椅子底下,他弯腰拾起递给了孩子。“谢谢爷爷。”张启山微笑着抚摸他的小脑袋,之后又跑进来两三个少年,欢快的打着招呼,“谢谢爷爷,对了,我们刚才看见外面有一个扫大街的,脏兮兮的,看着都好恶心。”“那离他远点呗。”“要不我们逗逗他,哈哈…”孩子们见张启山没了笑容,急忙挠着头挤过来,“爷爷,您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我们说错了。”他用年迈的目光望着这些稚嫩的容颜,语重心长说道,“他虽卑微却不低贱,你们要懂得一件事,该嘲笑的是那些做尽坏事的人,而不是这样勤勤恳恳生活的人。”孩子点着头,听的认真,愧疚的你看我我看你低下了头,“爷爷,我们明白了,我们以后会改的,谢谢爷爷。”他欣慰一笑,“对了,爷爷,您的家人呢?您的孩子和妻子呢?”张启山看着天际淡然一语,“死了,都死了。”“您的孩子也死了么?”“我没有孩子…”“唔,好吧…您照顾好自己呀,那我们去玩啦~”   屋外的中年男子听着,渐渐垂下眼眸,然后带着妻儿一步步走远了。“爸爸,您不是说要来看爷爷么?为什么来了却要走了?”他停下脚步回头一望,眼神中尽是不堪回首的忧伤,“因为,爸爸在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件错事,那件事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那个人是奶奶么?”“是…”“爸爸,您后悔吗?”他转回身,摇了摇头,“那不是后悔能衡量的事,而是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的亏欠。”   时光不会因为谁而停歇,而我们的记忆却可以因为某个人永远留在某地,永不更改。   天有些凉了,他撑着拐杖颤巍巍挪到了屋子里,将一件珍藏多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当年的大红婚袍,他亲手做的。   “佛爷,我想死的有点尊严,脏一次就够了,这身衣服我没穿过,我想这样等我走了,它会不会化作一缕红线牵着我们,等我在奈何桥失去记忆的时候,红线的那头你会来找我。”“会的,就算没有红线,我也认得你。”“佛爷,我们来生还要在一起,你不要忘了我。”“不在一起了吧,如果我给不了你幸福,那么就放你自由吧。来生,若是相遇,不要相爱。”“佛爷…我要走了…”“好”   他抱着盒子坐回摇椅上,依稀记忆略过眼前,微叹了一口气。半倚在桌旁,望着院子里飘落的片片枯黄的碎叶,已是暮秋,一件御寒的暖衣披在了身上,他转头看了一眼,“你来了~来接我了…”,语气和缓的带着微笑点点头。身前这个人容颜未改,依旧如那时一般的纯净俊美,还穿着那套当年他亲手递给的军装,笑的那样灿烂,伸出手慢慢握住了椅子上的人,那天,张启山带着笑容闭上双眼,结束了这一生的思念与哀叹。   缘起于你,愿,缘尽于你。   本篇完结。 第55章 番外篇   “我想来看看他,很早就想来了。”他弓着腰将茂密的野草拨开,一步步朝着那个洞口前进,心中虽是沉重,语气却少了许多的波澜,齐铁嘴在身后缓步跟随,沉默不语。此刻当说些什么…那些最不好的事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有宁静的悲凉和不堪回首的过往。到头来,故人终究成为故人,时光中不再有哭不完诉不尽的那份哀伤。   “这些年,你去哪了?”八爷仿佛刻意回避话题,伸手指向洞口深处,“佛爷,进去吧,当年九死一生的地方,现在也没什么畏惧了。”若是年轻的张启山也许还会耿直的追问下去,只是现在,疲惫的心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什么别人不想告知的秘密了。   “我看到他最后一眼的时候,他就穿着那身你赐予的军装去了战场,笑的跟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说以后可能就没办法护在你左右了…佛爷,你去看看他吧,就算触碰不到,也当是留个念想…”当年的矿洞,可以重现过去的往事,张启山没有去那里,径直走向另一个矿洞。   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再看着他血流成河在我面前死去…那是他留给我这一辈子的噩梦,永远无法消弭的噩梦。也许到现在我也好奇,二爷在这另外的矿洞中经历了什么,导致他魂不守舍的逃离,且永不去讲述当日所见之事。   当八爷将绳子递到张启山手中,说着若有任何迷失,另一个人认清绳子那头是真的就好这句话时,有这么一刻,所有的一切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同一地点同样的人,却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样貌。他无奈笑一声感叹,“老了…回不去了…”齐八爷抬起头又低下了头,“结束了,这一路的坎坎坷坷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懂得这种感觉,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也不过是旁观者。佛爷、尹小姐、副官、二爷、六爷甚至是陈皮,皆是情义中人。天若有情天亦老,只不过天没老,我们老了…”很多名字很久没有提到过了,张启山单手系好绳子纽扣,踏进了洞口深处,他想去圆一个梦,今生无法实现的梦。   四周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恭喜启山兄,恭喜恭喜…”“多谢”“恭喜启山兄喜得大佛,这简直是造化啊。”“不敢当”“哎,这大佛昨日才来到此地,今日我便听,长沙街上有人给启山兄起了个别称,而且啊,越传越广。”张启山低头一笑,“你是说,佛爷吧。”“佛爷这称呼,好听,霸气!配启山兄,恰当。”“张大佛爷…好,好!来来来,喝酒!”众人举杯开怀畅饮,说说笑笑间已到了黄昏,火烧云染红半边天,众兄弟也醉醺醺的离开了张府,一个人吩咐丫鬟收拾了碗筷,之后去搀扶醉倒的人,“长官,您喝醉了,我送您回房吧。”张启山拨开他的手,笑了一声站起身,“这世界上还没有能让我喝醉的人,劝他们快些离开而已。”他看着那个少年温润的低眉一笑,自己也笑了出来,“我现在是长沙的布防官,你可知?”听得此言,少年严肃的站直了身子,他摆摆手命人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递到少年手中,“这是军装,现在这个布防官缺一个帮手,你干不干?”托在手中,有些颤抖的打开盒子,里面军绿色的衣服映入眼帘,“长官,我没有当过…”“不怕,我说你能,你就能。”张启山温柔一语,“去吧,换了衣服让我看看。”少年点头紧拥着盒子,不过须臾,一身利落的军装便穿在了身上,尽是英姿飒爽。   “好看!这衣服,就得合适的人穿!”“长官…这…突然让我有些不适应…”“没什么不适应,习惯就好。你也尽可放心,我张启山这辈子就你一个副官,无论你生或者死,都不会更改。”他一阵颤栗震彻了心脏,面向前敬了一个军礼,“愿为长官赴汤涛火,万死不辞。”张启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下军礼,“我无需你赴汤蹈火,也不要你万死,你平安在我身旁就好,还有啊…和他们一样,叫我佛爷就行,别一口一个长官,太生疏。”“是,佛爷。”   那一晚,少年就这样捧着盒子睡着了,做了一夜的美梦,挂了一脸的微笑。   短短几日,佛爷这个称呼代替了张启山原来的名字,而副官也代替了他的位置。人们会经常看到,无论张大佛爷身在何处,身旁总会有这个副官相伴相随,他们除了在街上面色深沉,在九门自己家人面前,两个人的地位皆为平等。吃一样的饭,受一样的待遇,永远不会有隔阂,就像心灵相通一般,你一开口,我便知你心中所想。   有人说,张启山当上九门之首,不仅因为他的智勇双全,还因为,他仿佛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遇事便能逢凶化吉。在二爷为二夫人四处求药之际,张启山托齐八爷找到一个道士,向他寻求救治的丹药,起初,道士并未应允。灵机一动之下,让副官与此人交谈,出乎意料的是,道士毫不犹豫将药丸给了出来,并且分文不取。不过这药服后却未有起色,二夫人去世当天,二爷便提剑来寻仇,说是当初要去北平寻鹿活草,他二人百般阻挠,如今药救不活所爱之人,那便一同殉葬。张启山扛下一剑,笃定,三日之后若二夫人不活,取项上首级拿去便可。正如意料之中,二夫人三日之后苏醒,此事震惊长沙城乃至全国,张启山也名声大燥,很多人为此登门拜访,他只说,能救命中注定之人,命局之外,无能为力。就算如此,也实为奇迹。   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和鲁莽,二爷定于三日之后举行答谢宴,特邀请九门之人前来参加。   “八爷,八爷?”“谁啊,一大清早的叫唤…”小满端着碗正吃的喷香,见来者一身军装,急忙将碗筷放下,草草的擦了手前去开门。“张副官——嘿,您起的真早啊。”“八爷呢?”小满被推开在一旁,忙又凑了上去,“那个,我家爷还在洗漱,您有什么事,嘿嘿,吩咐我就行。”张副官瞧了一眼,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那可不行,你毛手毛脚出了名的,要是把二爷的请柬弄丢了,这锅可就扣我脑袋上了。”八爷闻声前来,一见此人,张副官收了腿站起身,微笑着双手递上请柬,“八爷,二爷送请柬到我这,恰巧我要来你这,所以就一道捎过来了,三日之后的邀请,您收好。”齐铁嘴看着门外微亮的天,天空还有繁星点点,遂收起请柬坐在一旁,“张副官天不亮就来我这小香堂,有何贵干?”“哎呀爷,您忘了啊,张大佛爷昨天就叫您了,怎么不记得了?”小满看了看,赶紧闭上嘴,拾起碗筷窜了出去,八爷踹了一脚没踹到,直嫌他嘴皮子太快,多管闲事。见人撤离了视线,副官笑意满满看向齐铁嘴,“佛爷说了,八爷精通奇门八算,定能在破日本人阴谋上发挥作用。佛爷说,这八爷今天要是不来啊,你就明早天一擦亮就去,对于爱睡觉的人,看看能抵挡几天~佛爷还说了…”“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了,佛爷说佛爷说,你除了佛爷说还有别的词儿么?你干脆嫁给你们佛爷得了!”张副官抿嘴一笑,“哎~我要是女的,我就嫁!反正佛爷说的,就是对的。那八爷,请吧。”齐铁嘴嘟囔了几句,将请柬至于高处安放,出门时嘱咐小满看好家,顺带白了一眼紧跟身后的张副官,“一天到晚的…”副官微笑着将人堵上了车。   张府在听到军车鸣笛之后开了大门,遂立即合上了门。   “长沙城内外动荡,日本人虎视眈眈已久,北有731活体实验,东有南京大屠杀,长沙,并不太平。”八爷放下手中杯盏,看向张启山,“佛爷,我只是区区一个算命的,救不了一个国的。”“我不用你救一个国,救的了当下长沙百姓即可。”“可是我…”“八爷,您还是先听佛爷讲完吧。”张副官打断了话,齐铁嘴望了一眼张启山,抵着拳头闷哼了两声继续听着。“我已派人在长沙四周布下警戒,有人在东北角一个山村曾发现日本人企图用男性孕育生子,这种借着孕子的谎来做下贱之事,残害年轻男子,如此的暴戾恣睢,八爷真的打算不管不问吗?”齐八爷抬起手,没有再听下去的动力,他思索了片刻,认真的对视上张启山的眼睛,“佛爷,容我好好想想对策。”   恭敬的点了一下头,送走了齐八爷。张副官微皱着眉头转回房间,若有所思的走到他面前,“佛爷,让我去吧。我做卧底,可以探听出一些情报。”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张启山微笑转瞬化为乌有,连杯带盏一起甩了出去,震得副官猛眨了一下眼睛,立在原地。他看起来异常的恼怒,丫鬟前来收拾东西,被一声喝骂吓得退了出去。张副官缓缓抬起眼看向这个满身怒火的人,“言之过错…还望佛爷指出…莫要…气坏了身体…”   “你觉得,你不犯险我就查不出东西是么?你觉得我张启山保护不了你和长沙城是么?你是不是以为,多一个你少一个你,对我都无伤大雅是么?”“佛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要我张启山还在!你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给我活着,你去日本人那做卧底,你知道后果吗!”副官被突然站在面前怒吼的人惊的屏住呼吸,眼光不住的闪烁,“后果就是,你和那些老百姓一样,被欺凌,被侮辱,被日本人轮番□□,后果就是…我会欠下你一辈子的债,永世难还。”张启山颤抖的抓住他的领口,距离异常的近,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副官柔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而你,若是活下来,也将背负一辈子的屈辱,背负这个社会对你的曲解,还有永远都抹不去的肮脏,直至到你死。”他甩手走开了,留下张副官一个人呆呆杵在原地,眨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他也许还不明白佛爷生气的原因,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份肮脏,不明白艰辛的活下来了,本就是受害者,为什么还会被世人误解,诸如此类。只是他多少知道一点,不能孤身前去犯险,自己的命在佛爷那里弥足珍贵,而那句“欠下一辈子的债,永世难还”让他打消了卧底的念头。   入了夜,小葵端着药水、纱布朝二楼前去。“我来吧。”副官从一旁接过了托盘,小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他犹豫了稍许,走到门前,试图敲了几下。   “佛爷,是我。”张启山听后,瞧了一眼,没有作答,见屋内无响应,副官轻推开门,小心翼翼走进。“佛爷…”他试探性的轻唤了一声,端着东西杵在门口,气氛略带尴尬,“佛爷,您伤口该换药了,我…”“过来吧。”听得对方终于有了应答,虽然没有看自己,但也有了勇气走到他面前。副官没敢提其他事,生怕身前人再暴怒,只是低着头一心换药,张启山看着他的脑袋晃来晃去忙活着,心里却一阵苦楚涌了上来。待包扎完毕,也没有去看他的眼睛,道一声佛爷好生休养,便转身离开。   “你怕我…”走了两三步停了下来,转回身,“佛爷,我只是愧疚,佛爷将我推开,为我挡剑,如今我却让佛爷生气,确实不该。”张启山闭眼轻叹,他还是他,终不会变,“你可知我为何恼怒?”“愿听佛爷教诲。” “因为我害怕。”他眉宇微蹙,“佛爷…会有怕的事?”“没错。”副官抿了抿嘴唇,“我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你出事。”一句入了心坎里,目光深情抬起头,“佛爷…”“如果你有任何闪失,我将寝食难安,若你不幸命陨,我将遗憾而终。”在张副官眼神中有些许泪光闪烁,深吸了一口气,“佛爷,我何德何能…”“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一语哽在咽喉,望了片刻,走上前俯身拥抱了张启山,却突然察觉出自己的异常,紧张的收回动作,慌里慌张朝外走。   “你怎么想的…”左手被座位上的人紧拽着,逃跑不得,然而一直没敢回头,心砰砰跳得厉害,结结巴巴回一句。“佛…佛爷…我可能…乱了方寸,有些冒失了。”“只是冒失…再无其它?”“不…不敢有其它…”张启山仰视他的背影,感觉到这孩子浑身在抖,才自嘲的轻笑一声,松开了紧握的手。“也许有些事情,始终是我强迫你的,而你,并不情愿…”   感情这种事,我不想做单方面的逞强,或许一开始你就不属于我,只是我在强行把你留在身边。张启山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副官仿佛被遗落在那里,心绪久久难平。   两日之后,九门齐聚红府,二爷府上许久没有这般热闹。 “佛爷,我有愧于你,如今丫头病愈,自应当感恩戴德,我二月红敬你一杯,薄酒难抵恩情,还望佛爷不计前嫌。” 张启山坐在首席上,笑着端起酒杯,与二月红开怀畅饮,一杯接一杯的大口喝着。“好!今日,我们不醉不归!”他大笑着,和九门的众位当家人好不亲热,张副官坐在一旁,看着他一杯一杯的饮酒换做一坛一坛的灌醉,拧了眉头走到桌旁,轻按住酒坛,“佛爷…您慢些喝,会伤身体的。”张启山抬头对视,嗤笑了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有件喜事要和大家说说。”“佛爷慢点儿…”四周不约而同看向这边,副官担心他站不稳,抬手扶住,却被他用手拨拉开,便什么也没说退到一侧。   “今日,借着二夫人身体康复的好日子,我张启山打算做一桩媒…莫医生!”那个被唤作莫医生的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厅堂,细看过去,着实生得副好相貌。她笑着走来,对着副官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立于一旁。有些昏沉的吐了一口酒气,“这位,是新月饭店千金的表妹,日本留学回来的医生,神医妙手,救过无数同胞。今天,我为莫医生和我的副官…”他用力扯过副官的手,将两人双手扣在一起,借着酒劲嚎了一嗓子,“给他们俩牵红线,这郎才女貌…英雄美人,绝世佳配!”“绝世…佳配…”副官呢喃了一句,在不知原委的恭贺声中,张启山轻笑了一声,抱起酒坛猛灌了一口,之后离开坐席去敬九门当家人。   莫测微笑着收回手,他晃过神抬眼看着这个女孩,之后眼神又转向兴致正浓的张启山身上,鼻子竟有些酸涩,“到底…是我想多了…”莫测仔细观察着这个俊朗少年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抿着嘴微笑坐下,也示意他坐下。张副官发愣的不言不语,从来都是你开心的时候我便喜悦,你难过的时候我自忧伤,却为何此时此刻,你大放豪词,乐得其中,我却会孤寂无助,心生愁闷。   【“我拜托的事情,还望莫医生可以相助,若有他日,必定涌泉相报。”莫测歪着脑袋笑了一声,“难得。”“什么难得?”“难得威震四海的张大佛爷会有求于我,当然难得了。”“我是说认真的…”“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从表姐口中听到你这个人的时候,就是因为重情义,所以对待感情,你不会敷衍。不过…你可想好了,我可以带他走,但是,你就真的舍得?就不会后悔么?”他语塞了几秒,抬头道,“我与他只是兄弟情义,许久之前我便可以预知后事,长沙身陷囹圄是迟早的,我决不允许他再受到伤害,或许那只是我的一个梦,但这个梦正一步步的成为现实。我知道莫医生会有为难之处,还希望你,可以慷慨相助。”   那姑娘拖着下巴摇摇头,“嗯~后半些话我相信,你和他只是兄弟情义,我可不信。佛爷要知道,女人里有一种人,对这男人和男人的感情异常敏感,正好我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所以,不要试图隐瞒,骗不了我的。”张启山没有争辩,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连你都看得出来,他却不知…或许是知道而不愿接受吧…”】   一口酒水呛得直咳嗽,这段回忆忽的浮现脑海,他兀自低头苦笑,“再喝!”。副官滕的站起身,不知哪来的勇气夺过张启山手中的酒坛抱在怀中,认真而不畏惧,“佛爷,您喝太多了。”“拿来。”他没有交出酒坛,张启山脸部的肌肉紧绷,扯过坛子摔了出去,惊的宾客纷纷起身。副官盯着地上的碎片,慢慢抬起双眸,“我张启山的事情,你管不着。”“佛爷…我是您的副官…您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以后,我张启山没有副官…我没有副官!”这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言行,让心狠狠凉了一截,他急促的喘息了几下,低头含泪,如此对我,到底为何…   桃花扶着丫头闻声赶来,二爷前去劝阻,见到夫人之后欲言又止。“二爷…出什么事了?”“没事,佛爷的家事,你身子刚好,还是多休息吧。”丫头略显担忧的点了头,由丫鬟服侍回房。此刻,哪位当家人上前规劝都不合宜,毕竟谁也不知缘由,而坐在不远处的莫测倒像在观摩一样,看的不知是乏了还是怕多生事端,几步插在二人中间,拉开了距离。“张大佛爷,您确实喝多了,也该好好睡一觉了,我和您的副官就先走了,失陪…”听他二人要走,张启山紧张的微蹙了一下眉头,挽留的手却迟迟抬不起来,他知道,若是莫测真的将这心中挚爱带离长沙,去一个平静安稳的地方过一生,也总好过将来跟自己爱的不清不楚,受那世人冷眼,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张副官站在那里没有动,莫测拽着胳膊使了两下劲儿,见人没有走的意思,才转回头打量了一眼。“佛爷…您真的舍得我走?若是您厌倦我了,我可以消失…我可以不再叨扰您…只要您过的好…”他颤抖了一下语气,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这一生流的眼泪太多了,那么睡着的时候就不要再哭泣了吧...】,张启山突然怕极了他这一刻难过的样子,撇过头不再视人,那些场景,那些痛到哭不出的梦境,只要自己一闭上眼,历历在目。“张副官,你这样刺激你们家佛爷可不好,你有伴了,他还谁都没有呢。哎,要不这样吧,我把表姐介绍给佛爷,正巧啊,表姐就喜欢英雄豪杰。”“不可以!佛爷不需要女人…”张启山回过头看着,莫测爽朗的笑了几声,“他不需要女人,难道需要你啊。”“我…”“别逗了,哪有男子不娶妻的,我们走吧,尴尬在这里做什么。再说了,你没看到你说话,你家佛爷都不搭理么。走吧~”   张启山从桌上抓起一坛酒继续喝了起来,副官被莫测拉拉扯扯走出了屋子,却几步一回头的不舍望着,直到出了红府。   一行泪在背过身之后伴着烈酒,滚烫着流下,【“你带他走,不论多远,都带他走”】   我说梦里那些东西太过可怕,所以,我用尽全力去避免一切的发生。可那种挖掉了心头肉的感觉,有谁能懂?若你爱我,我用双臂护你一世周全,可是,你不爱。   八爷不知用了何种计谋,使得郊外村子的日本兵撤出了长沙城,避免了一场灾祸。酒席一别,恍恍惚惚就到了长沙大战,张启山没有去寻他,只知他安然无恙就安了心,从此了无牵挂。   那炮火炸的轰响,他依旧如梦中那般推开逃亡的女孩,却未曾料到,也正如命中注定一样,一人用身体护着他滚到了一边,抬眼间,那副容颜映入眼帘。   “佛爷根本不是为了给我找另一半,不过是讨了个借口将我支开,让我从此安稳太平过日子,留得您一人冒死护国。”张启山睁大了眼睛,愤怒着一把将人推开,声音都在发颤,“你懂个屁!我让你滚,滚远点,这话听不明白吗?我张启山活着或者死了与你无关!”“佛爷!您仔细看看我,我是您的副官啊,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怎么能与我无关啊!”不远处日本人的军车坦克慢慢驶进城内,刺耳的声音让张启山绷紧了神经,焦急万分,“老子不要你这个副官,你给我滚!滚出长沙!”“您叫我一声副官,我当您一世副官!我只记得您说过,说我无论生或者死,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副官,我只记得这一句,其他的,我不信。”【“佛爷,你叫我一声副官,我当你一世副官!”】张启山感觉脑袋轰隆隆的直响,抬眼间强忍下泪水,发红的眼眶揪住他的衣领,是要重蹈覆辙…不可以重蹈覆辙!“你到底要怎样?啊?你到底要我张启山怎么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去做,然后你马上给老子离开长沙!”“我要佛爷,好好活着。”副官笑了,拨开紧握的手,翻身站起,张启山甚至来不及犹豫,一个胳膊扯了回来,紧张的几乎打颤。“我问你,你是要让我痛苦你才安心么…你非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孤冷的活着你才无悔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我他妈接下来的几十年都在悲伤中度过,直至到死!”副官听得认真,一字一句都刻进脑海里,他仰头收回眼泪,看向张启山,“佛爷,您之前问我,我心中对您是什么想法,我现在回答您。”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却捧起张启山的脸一口吻上了那嘴唇,滚烫苦涩的泪流进口中,短暂的几秒之后松开了手。“这就是我的回答…我嘴笨,不会说什么让您开心的话…如果战争打赢,佛爷,记得娶我。”身后的城墙在一点点坍塌,副官微笑着凝视,之后带着一支部队朝另一个方向冲杀过去,“你回来,我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回来,我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等你回来,我张启山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声音从呢喃变作响亮,然后到咆哮,“佛爷,我今朝进了战场,不是不怕死,是想着穿过血海尸体之后,归来做你的新娘。”副官一路狂奔,身后的誓言那样的清晰,他握着枪支不再回头,泪在风中吹干,一身军装扎进了硝烟战火中。   微风在耳旁徐徐略过,张启山猛地收回记忆,轻吐一口气,那城墙上的领导人宣布着新中国的诞生。他缓缓平视远方,看着脚下的人山人海,听那欢呼雀跃声,侧过脸看到身旁伫立的人,这一刻,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佛爷在想什么?”“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我说,等你回来,我张启山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他温润一笑,“佛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不是突然想起,是从未忘记。我刚才,将我们过去经历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从你当上我的副官那一刻起,一直到长沙大战。”他静静的回想着,道一句,“这些年,我过的很幸福。”“原谅我让你等了这么久,等这个大典之后我便和你归隐,从此只过我们的二人世界,你可愿意?”副官有些震惊却也有些期盼,“佛爷,不要长沙了么?”“以后,会有其他人替我保护长沙,而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国家所遭遇的动荡,不是你我之力能阻挡。”他迟疑了一下点着头,“佛爷既愿意为我舍弃名利,我哪有不从的道理?不论您去哪里,我都陪您到底。”“我一直,都想和你一起站在这里,一起看我们用血肉夺回的江山,如今又和平如初。”副官深情望着,对于张启山的预言他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告诉自己,做过一个不好的梦,这辈子,都是在不断化解这个梦,好在,将自己从死神手里护了下来。   庆典散了场,副官笑着和张启山闲聊,走下台阶的时候,一个孩子玩闹着跑了过来,“娘亲”一头撞上行走的副官,他下意识的将他护在怀中,扶住了孩子。当这个模样映入眼帘时,张启山心中暗自抽搐了一下,“孩子,你的爹娘呢?”话音一落,迎面走来一对夫妇,穿的甚是整洁,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儿女。女子笑着走过来,伸开手,孩子开心的跑了过去,“娘亲。”她抬起头,张启山眼神闪烁不已,女子走向前微笑致谢,“多谢您护住我孩儿,想必您身后就是张大佛爷吧,我虽是女子,但早已听闻佛爷的威名,如今一见,果真英勇不减。”身旁军官模样的男子拍了拍孩子的小脑瓜,“忆寒,快,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副官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以后可不要乱跑喽。”“新月,我们回去吧,该吃饭了。”“好。”他们道一声感谢,幸福的牵着彼此的手坐车远去,“原来,她不在我身边,会是这样幸福…”张启山强挤出一丝笑容,之后看着回眸的副官,宠溺的一抹微笑,相伴而行离开了北京。   迷迷糊糊睡着醒了,醒来又睡下,马车不知跑了多远才缓步慢行。“小懒虫,下车了。”听着张启山宠溺的口吻,副官揉着眼睛坐起,迫不及待拨开车帘,“佛爷,这是…”来路记不得,只知穿行了很久,才到此地。眼前是农家戏水,平静山村,男耕女织,仿佛一切远离了世俗的喧嚣,回归到最初的面貌。“这是以后我与你生活的地方,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为尘世所不容,既然这样,那便远离是是非非。”“佛爷怎么发现这里的…”“天上地下,只要我想找,没有找不到的地方!跟我来。”这一刻,张启山突然放下了所有身为长沙布防官的气势,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副官的手朝村子奔去。   “他们回来啦!桃花,快点。”小葵开心的拉着忙碌的桃花,跑出了房门,不远处那个曾经征战八荒的大将,而今欢快的扯着他的心上人朝这里赶来,仿佛卸下了一切的重担,没有了任何负荷。遥望进村子,整齐排列的平房,副官惊叹不已,   “佛爷…大家都…”“在长沙大战之前,我就将大家伙引到此处,让他们避开了战争,从此安稳度日。”“难怪,难怪九门几个月之间,纷纷消失不见,难觅踪迹。世人都以为,九门在战中陨灭,没想到,大家都还安然无恙的生活在这里,这样,真好。”   “佛爷,张副官,我们可等了你们好久啦。”“小葵?”副官还在惊讶之际,张启山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左右看了看,急忙想抽回手,“佛爷,还有人呢…”小葵偷笑了一声,“张副官,您是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过了今天,您可就要改称呼啦。”“该称呼?”“对啊,以后可就是张夫人喽~”“我…”副官羞涩的低下了头,张启山看着他的小模样真是可爱到心坎上了,小葵笑的前仰后合,“你们啊,不要总是取笑张副官。” 桃花在身后也不自觉笑了出来,扭头开心的跑到前来的丫头身边,“二夫人,二爷…”副官愣了一下,他看着二月红搀扶着丫头笑着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孩童,“多年不见,我一直担心你们会在外面出事,但佛爷让我不必牵挂,我就安心等二位归来。”“二爷,您在这里,红府当如何?”“我二月红既然来了,就不带那些沾染尘埃的东西,一切,从头开始。而且,我并不觉得,在这里有任何不好,心里轻松,比得到一切都值得,没有负担的生活,才是我一生所求的。”丫头将一双儿女拥到身前,温柔的嘱咐一句,“快叫叔叔好。”“叔叔好!”两个孩子分外懂事,副官摸着他们稚嫩的脸颊,心仿佛被融化一般。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小满就摔了个跟头,直闹得八爷在一旁嘟囔不停,“长了八条腿吗!走路还能绊倒!”“哎呦爷,您扶扶我…”“自己起来!”“八爷…”齐铁嘴一边拉起人,副官惊喜的看向张启山,“佛爷,您告诉我,还有多少惊喜我不知道的。”“还有就是,现在,我们大婚。”“佛爷…您是说…我们…”仿佛是等了太久,这一句话说出时,激动地抑制不住哽咽着,“是呀,张副官,我和桃花都把婚礼房间布置好了。”“哎哎哎,怎么就你和桃花,那是我和桃花,还有你。”小满白了一眼,“跟我走。”“佛爷!”张启山一把拦腰抱起副官,桃花在丫头身后抿嘴偷笑。   “佛爷,快放下我,这样不好…”“有什么不好,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副官慢慢停止了挣扎,依偎在他坚实的臂弯中,分外安心。到了屋内推开门,床上一件红色的衣服映入眼帘,“过去看看。”他轻手松开人,副官微微点着头,走到床边拾起衣服,却渐渐看的发愣,“这婚袍,是我做给你的,你看,喜不喜欢。”“佛爷…亲手做的?”“是,我知道你喜欢这颜色,这个样式你一定会中意。”手中托着这件艳红的婚袍,不停地抚摸,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佛爷,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衣裳…但为什么,我会难过…”【“盒子里是什么?给他们就是了,什么丢了都没事,我都可以再给你。” “佛爷…不要…不行…”“什么不行啊,你命重要还是这破盒子重要,都生锈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佛爷…你别…嗯…”】好像被惊着的鸟儿,从头到脚不安起来,张启山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擦干了眼泪,吻上额头,“我喜欢你为我吃醋的样子,喜欢你认真的样子,喜欢你每个样子,却不喜欢你哭泣的样子。”副官环抱住他的腰身,点着头。“佛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难过,特别的难过…就好像,经历了一个悲伤到绝望的故事…”你是不是也有过和我一样的回忆,如果是,我希望那些记忆永远消散。“那都是假的。”张启山抚摸着他的脑袋,泪却流进心里,也许你不知道,从你走之后,我有多想你。   “佛爷,今天是好日子,我不能哭,我还要…高高兴兴做你的媳妇呢…”“我要你今后的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我要你,比任何人都幸福。”“佛爷,从我遇见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辈子一定会幸福。”他不想去想那些纷乱错杂的记忆,张启山将他揽在怀中,紧闭着双眼忍下了一切的情绪。   “有请新人入大堂~”这是我梦寐以求了很久的场景,你一身嫁衣,我红装相配,是我等了一世的约定,此刻由我实现。张启山站在前方,当他一身红衣抬起头,由小葵和桃花左右相伴走近时,宾客满座皆惊叹于身为男子竟会如此的惊艳。他伸手牵过他的手,在九门面前宣誓此生不悔,生死相随。   我一直看不透,内心的执着,而今,算是明了了。   “你后不后悔,和我在一起过并不富裕的生活?”“佛爷,谈何后悔…求之不得。”“还叫佛爷啊,应该叫夫君了。”两人正望的深情,小满一句戳破,巧的是八爷并未阻拦,竟调高嗓门喊了一句,“叫夫君!”“叫夫君,叫夫君!”除了三爷和黑背老六强装冷酷,就连平日冷冰冰的陈皮也起哄鼓掌,副官羞涩的避开了目光,小声道了句夫君。“什么,我没听清。”他嗤笑了一下,对上张启山的眼睛,“我说,夫君!你听清了吗”“听清了,夫人。”“哇哦!”张启山吻上他的嘴唇,惊的吴老狗呛了一口水,笑着直摇头。解九爷也不像平日那样遵得那些规矩,举了双手在头顶直拍,从门外赶来的莫测与霍三娘见到此番场景,停下脚步站在门外不敢打扰,捂嘴暗自偷笑着,“我说什么来着,他俩本身就相爱,还非要强装不爱,你看这样多好。”三娘歪着脑袋看向莫测,“那你当初就是故意把副官带走的?”“我呀,其实是佛爷的托儿,只是想试探一下副官对佛爷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就是嘴硬,身后炮火一打,什么都不管了就跑去救他的佛爷,我就拦住他说,你告诉我你对佛爷什么感情我就放你走。”“然后他说了什么?”莫测抿嘴看了一眼,“哼,你可没看见,他当时都快哭了,说,此身此心此人都交给他,无惧无悔~切,就是嘴硬。”“你们俩在门口说什么呢?”张启山转头看向门外,莫测笑了一声“我们来晚啦,不过啊,佛爷可不能罚我们,因为,我可是媒人。” 张启山笑着与副官对视,“好,感谢你给我这么一个大媳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一步不让他离开。”   曾经的那位道士抬起手臂,慢声高呼,“请二位,行成婚之礼~”【你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一拜天地~”【我可以一个人忍受所有的苦痛,但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眼泪却开始决堤…】“二拜高堂~”【我好怕别人去伤害你,却没想到,这诸多的伤害,大多是因为我…】“夫妻对拜!”【夫妻…究竟,什么样的才能做夫妻…】   大家伙嬉笑着,吃着喝着玩闹着,这里隔绝了尘世,每个人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率真,单纯。没有争斗,没有心机,没有算计,更没有排挤…可是,这才是人间不是么…为什么…我在的人间…却变了模样…   “佛爷…”闭着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八爷腰间系着的绳子与自己相连,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一瞬间跌回谷底。他猛地转回头,那些美好在浓雾中化为幻像,这一世的过往在身后做成了一场轮回。   “佛爷,我发觉您有些陷进去了,才叫醒您的…”张启山看着那梦境中人欢呼雀跃,自己也失魂落魄的开始笑着,哭着,最后却垂丧着远去。原来,二爷当初不去言说的秘密,从不是那所经幻境有多可怕,而是所有遗憾全部弥补之后,那重归现实的落差…我带着前生的记忆,去圆了今生一场梦,而真正的今生,唯剩我一个人。有时候我也在回忆,回忆经历过种种之后我究竟剩下些什么,到了如今才发现,剩下的只有回忆,那些我留恋的事,我牵挂的人,都已烟消云散,到最后留下一座矿洞够我去怀念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我不知何为梦,何为现实,只是我存活的这个时空,他留下我不堪回首的过往,从此,你在梦中微笑,我在现实悲伤,也许到最后的最后,我也会到了那个梦里去找你吧。那样的人间,才是人间。   “佛爷,您叫我什么?”“夫人…”   全剧终。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